入了宫门,进了显阳殿两人坐了下来,紫凰紧绷的神经才逐渐放松。
夙和跪坐在桌前,便感觉身后的紫凰动来动去,不禁再次开口道:“人前要叫我师兄,莫要乱说话,莫要乱跑,此处乃皇宫重地,万不可闯祸,更不可随意使用法术,若让我发现你犯任何一条,便自己回山上去。”
紫凰将脸凑到夙和眼前,张着嘴无声地学夙和说话,事后又忿忿地做了个大鬼脸,片刻后,才咳了两声,十分正经地答道:“知道了,我既应了你,便肯定能做到,说了一遍又一遍,也不嫌烦。”紫凰撅着嘴,将身上衣袍的袖子翻来覆去看个不停,又摸了摸头上的发髻与耳朵,很是奇怪地皱起了眉头,“是不是这道袍太难看了?还是脸上有脏东西?为什么那些人一直跟着我们那么久?”
夙和回眸,见紫凰满脸疑惑,不听翻看身上的道袍,瞬时,眉宇间柔和了几分,清冷的眸子似有波光流动,嘴角轻轻地翘了起来:“莫看了,这道袍是我儿时穿过后亲手洗过的,虽放了多年,却还崭新如故,你脸上也无甚。”
“你怎么知道,你又看不到……”紫凰豁然抬头,圆溜溜的杏眸瞪了夙和许久,方想到自己干的那些蠢事,霎时红了脸,垂着头咬牙道:“你怎能如此!能看到了也不说声,害我……害我出了半天的丑,你肯定是故意的!你这厮简直,简直是坏透了!”
夙和侧了侧眼眸,不紧不慢地说道:“若告诉了你,又岂能看到你如何地巧言令色,又是如何地阳奉阴违,蒙骗与我?”
“哼哼!夙和好生小气,怎将我想得如此不堪,我哪有什么巧言令色阳奉阴违……我那是一片好心,不过是怕你不开心,自然是想哄你开心些,我才不像某些人,小气又爱记仇的人呢!”紫凰说着说着又骤然变了脸,惊叫道,“那我换衣服时,岂不是……”
夙和半垂着眼,抿了抿唇:“师父曾教导过我,非礼勿视。”
紫凰挑了挑眉头,冷哼:“那凌容小儿有没有教过你,做人要光明磊落,既然能看到了为何不告诉我。”
夙和半垂着眼,极为平淡地答道:“你没问。”
“你给我等着!”紫凰指着夙和,咬了咬牙,转眼却见快步进门的小太监,紫凰快步跪坐到夙和的身后,将仍不忘偷偷地做个鬼脸。
小太监送了茶水后,说了两句客套话,却也不离开,退至一旁。
紫凰跪坐了一会,觉十分难受,也顾不得有人在,索性地坐到垫子上,歪着头看向小太监:“这是曹阿瞒的宫殿吗?他做了皇帝了吗?也不知道他还认识我不,八十年前我们还见过一次呢!”
兆顺目瞪口呆地看了紫凰半晌,方结结巴巴地喝道:“小道士大胆!休、休要浑说,此时已是永熙年间。”
夙和对兆顺轻点了点头:“我师弟自小摔坏了头,烦请公公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兆顺摆手连连,忙道:“道长不必客气,此乃内宫禁地,还是莫让小道长胡乱开口,若真被人听了去,说不得要闯祸的,道长还是多管着点吧。”
便在此时,殿外唱和道:“皇后娘娘驾到!”
夙和起身垂首躬身,立在了殿门边,紫凰跟其身后也垂着眼,余光见浩浩荡荡十几个宫人的裙角鱼贯而入。
贾南风身着金黄色凤袍,头戴凤冠,端坐在正位之上,眯着眼将夙和打量个来回,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你便是琼山来的夙和道长?”
夙和抬眸,不卑不亢道:“二十年前,贾大人曾有恩于我琼山,家师听闻贾氏后人有事所托,便命夙和亲来为贾氏后人排忧解难。”
贾南风微眯了眯眼,冷哼一声:“你见了本宫为何不行跪拜之礼?”
夙和半垂着眼眸,不喜不悲地轻声道:“贾氏一族有祖荫庇护得享富贵多年,但贾大人一生征战,杀戮太重,贾氏祖荫早已不能庇护子孙,若非当年贾大人对琼山有恩,今日坐在这后位之上的也未必是贾氏族人。”
贾南风眼中迸出一道寒光,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收敛了杀意:“家父生前,曾多次提过琼山仙法极微妙,本宫看夙和道长似乎才及冠,不知夙和道长已在琼山修行多久,有何斩获?”
“琼山道法微妙,夙和不敢自比前辈,但行云布雨自不在话下。”夙和话毕,骤然抬起衣袖,霎时,骄阳隐于云间,倾盆暴雨骤然落下,待到众人从惊讶中醒来,夙和轻甩了甩衣袖,顷刻间,云雨消散,骄阳似火。
贾南风从惊愕中回神,满眸狂喜之色,竟起身笑道:“夙和道长当真好本事,道长快快请坐,这位道童可是道长的爱徒?”
紫凰却尚未从惊悚中恢复,神妖界多是秀色可餐的仙女,自家娘亲、羽界凰后、魔后,个个美貌绝伦,故紫凰一直以为能成为后者,必然有倾国倾城美艳绝伦的容貌。这人间的皇后,身材五短而肌肤粗黑,五官更是无一可取之处,丑不堪言,凤袍凤冠在她身上显得如此滑稽可笑。这粗鄙不堪的相貌将见过惯了精怪恶鬼的紫凰震撼得久久不能回神。
夙和轻咳一声,唤回了紫凰的神智,轻声哄道:“你且出去玩会,一会再唤你。”
“嗯,我听师兄的!”紫凰歪着头对夙和灿烂一笑,这般的样貌再看下去,只怕夜里会做恶梦,紫凰巴不得快点走,看都未看别人一眼,欢快地跑出了门。
夙和待紫凰走得不见踪影,方才回头说道:“师弟年岁尚小,不懂人间规矩,望娘娘勿怪。”
贾南风掩唇而笑,举手投足间,比方才还多了几分温柔:“道长说哪里话,你千里迢迢来此为本宫排忧解难,本宫岂有恩将仇报的道理,更何况另师弟天真烂漫,倒也难得。”
紫凰一路出了显阳殿,欢快朝太液池跑去,这么热的天,自然是去水里待会,要不还不被烤成焦炭。紫凰风风火火地跑到太液池边上,左右看了看并无人烟,也不脱衣服直接便想朝太液池跳,却被一路追来,气喘吁吁的兆顺一把抓住。
兆顺又惊又怕,急声道:“小道长莫要混闹!这是太液池,岂是你能随便游玩的地方!”
紫凰拽回兆顺手里的衣角,不耐地哼道:“我都未嫌这池子污秽不堪,你还敢嫌弃本君混闹!”
兆顺急得都快要掉眼泪,到底惧怕夙和方才呼风唤雨的术法,他拉住紫凰的衣袖,好声好气地说道:“小道长别乱说话了,快快随我离开,这太液池每日人来人往,若要冲撞了贵人便不好了。”
紫凰扯着了几次,都没有将衣袖从兆顺手中扯出来,不禁更加气恼,若是平日,早一脚将人踹了出去,可无奈答应了夙和决不惹事,更不会在人间动法力,若真是犯了,被夙和知道,便不好交代,现在他眼睛能看到了,想哄他也不是易事。
兆顺又道:“小道长若要沐浴,奴才这就带您去。”
紫凰深吸了一口气:“罢了,我不沐浴,就想四处走走看看。”
兆顺抬手拦住了紫凰的去路,硬声道:“此处乃皇上与众多贵人的游玩之处,不是谁都能乱闯的,还请小道长快随奴才回去。”
紫凰深吸一口气,等了半晌,见兆顺就是不肯让看,终是忍无可忍,抬脚将人踹飞出去,兆顺尖叫一声,“噗通”落入了太液池内,紫凰站在岸边看着兆顺在湖中挣扎,高兴地拍手叫好,此时此刻,紫凰似乎感受到昨日夙和扔自己下水后,那畅快无比的心情了,想着想着,便扶栏大笑了起来。熙祖已在亭中看了半晌,直至紫凰将兆顺踹下水去,他不禁“噗嗤”笑了起来,制止了所有人的跟随,大摇大摆地走到紫凰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
熙祖揽住了紫凰的肩头,朗声笑道:“你这小道又瘦又好生怪力,倒是个有意思的,你是哪个宫请来的?”
紫凰指了指攀在自己肩头的手,眸中露出了几分奇怪:“手放在此处有何意义?”
熙祖微怔了怔,不禁“哈哈”大笑,搂着紫凰的肩头却没有放开,又将她朝自己怀中拉了拉,边笑边说道:“你这小道士是哪个山头下来的,怎生傻成这般,不过也好有意思,本宫喜欢你!走,你不必出宫了,跟本宫回承光殿,以后跟着本吃香的喝辣的,这皇宫四处,想去哪玩就去哪玩。”
紫凰歪着头,皱着眉:“你好生奇怪,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跟着你走。”
兆顺爬了上来,对着熙祖磕头连连:“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这是皇后娘娘请来的小道长,殿下万不可随意带走,你若将人带走,奴才回去娘娘定饶不了奴才!”
“滚开!”熙祖一脚将兆顺踹开,搭着紫凰的肩膀便朝前走。
紫凰站在原地不肯动了,皱着眉头说道:“他阻我去路,所以我才教训他,但是他现在跪下求你,你为何也要教训他?”
熙祖被紫凰认真提问的模样逗得更加开心,他轻拍了拍紫凰的脸颊,大笑道:“莫说教训他,只要本宫高兴,便是要了他的命又当如何?仗势欺人的狗奴本就欠教训!”
紫凰挑了眉侧目将对面的人打量个仔细,这人不过二十来岁,身如玉树,说话间颇有几分肆意洒脱,发髻上那支白玉簪衬得他肌肤越显白皙,圆圆的脸,下巴却很尖,五官很是俊美,笑时脸颊上那对酒窝越显可爱,眉宇间却有几分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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