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秒已经过去,下一秒可能永远也不会来。因为你可能已经死掉。你所拥有的只有这一刻。你听——” 齐三一指了指耳朵。
“听什么?” 我茫然地问。
我们现在正位于H市和S市中间,荒芜的树林中,四周一片寂静。魔的世界更不用说,除了怪兽的尸和片片黄沙,只有一片虚无。哪里有什么声音?
“嘘——” 他做了个肃静的手势,“闭上眼睛。”
四下无声。
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要听什么。但渐渐的,我听到脚下沙子的流动,树叶摩擦的吁吁声,齐三一和我自己的一呼一吸……再后来,所有的声音搅和在一起,然后我只听见一个背景的嗡嗡声。
我可以感受到轻拂在脸上的微风,指尖上空气的触感……
“你感觉到了吗?” 齐三一轻声说道。
我睁开眼睛,明月皎洁,映照着齐三一雕刻般的轮廓,景物依旧,但不知为何似乎变得更加光彩熠熠。积累了数天的疲倦、紧绷,也仿佛冲淡了一些。
“感觉挺好的。” 我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刚才停止了思考,没有去想‘我接着要做什么’,没有去想‘我刚才应该怎么做’。你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一刻。” 他把手搭上我的肩膀上:“记住这一种感觉。你要在战斗之中进入这种状态。”
我开始明白他的意思。
人大部分时间,都有个声音在脑海里一直喋喋不休,想着一会儿要做什么,责骂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对人或事做出批判。齐三一说的,是让那个声音静止下来,把100%的注意力放在此时此刻。
余下的夜晚,我们找了个山洞躲起来。幸运的没有再遇见其他怪兽。
但才阖一阖眼,已经天亮了。
我们必须再次出发。
昨天走了一半的路,今天应该可以到达S市。
齐三一把昏昏沉沉的我拉上牛魔王的背上。
早晨的凉风吹来,我打了个寒战。
我边打哈欠边说道:“你有没有觉得,天气好像越来越冷了。如果我跟你一样多毛就好了。”
齐三一在背后嗤笑了声,说道:“你不是这东西的后代吗?” 他轻弹了牛魔王一下: “皮厚得很,为什么会怕冷?”
我对着前面的空气干瞪眼:“那个只是猜测好不好!”我扯了扯他的衣袖,笑说:“不如借你那张皮草来用用。”
狼身的齐三一毛发又长又厚,像棉胎一样,一定会很温暖。
“你嫌命长吗?” 他粗声道。
我张嘴又想要打哈欠,但哈欠打到一半,一阵寒风迎面吹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凉意入心,我往后缩了缩,没想到就在此时,后背忽然传来灼热的暖意,腰间多了一双铁臂。
齐三一好笑地道:“别掉下去了。我可不想一会儿要把你捡回来。” 他收紧手臂,让我向后靠在他身上。
我的后背紧贴着他厚实的胸膛,阵阵热力传来,暖意蔓延全身,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睡吧。” 他在我耳边低喃。
我的耳朵微微发红,‘哦’了一声后,不知何时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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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灰色的公寓面前,我有一刹那的晃神。
我以为我不会认得这个地方,毕竟那时候我只有六岁,但这里的一切,都给我一种不舒服的熟悉感。
特别是公寓的外墙,我还记得从一个很小很小的缝隙看出去,看着那灰色和白色瓦片堆砌成的图案。
“我不记得是那一个单位,只记得约莫是十多楼的。我们要挨个找。” 我对齐三一说。
地址我倒记得。我曾经做了好多年的噩梦,梦到我又回到了这里。有时候梦到自己一直被捆绑着,有时候梦到自己挣脱了,拨了电话给警察局,地址却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总而言之,这个地址一直深印在我脑海里。
我们穿过墙壁,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单位。
其中不乏有正在换衣服的,甚至还有一对不知是夫妻还是情侣正在激情大战,看得我面红耳赤。
我搔搔头笑着说:“我们怎么没早点想到呢?我们现在的情况,最适合干这个!呵呵~”
齐三一的动作顿了顿,探究的看着我:“我就知道你一直对我的身体很馋。”
我涨红了脸:“我说的是偷窥!只是偷窥!”
他加深了笑容:“呀,我还以为你那么直接,原来是在玩语带相关,一句话有双重意义。”
我好想端他一脚,但考虑到实际的可行性,我放弃了。只怜悯地摇摇头说:“也是,你已经好几天没吃药了吧?说起来,这都是我念了那咒语的缘故,是我的错。” 我拍拍他的肩膀,“希望你的病情回去后还有救。”
我们终于在十五楼找到我的父亲。
他比我记忆中苍老了不少,眼皮严重下垂,整个人浮肿发胖。这几年过得不怎么好吧?我在心里冷笑。
“天,你真的很讨厌他。” 齐三一歪头打量我。
“因为他就是个混球。” 我斩钉断铁地道。我冷冷地盯视着捧着一包薯片,坐在电视机前的他:“你知道吗?这个单位,本来是我外公留给我妈的,被他骗过来了。这还不止,我妈再婚后,他还曾经绑架过我。”
“绑架?”
“嗯,我妈是基督教徒。她说,他没有灵魂,上帝创造他的时候,忘记了把灵魂放进他的身体。”
我一直觉得这个说法很贴切。
但现在看着他盯视着电视那空洞的眼神,我禁不住想到,也许不是上帝出了差错,而是他本来就来自一个不同的地方。
魔的世界。
第44章 梦魇2
44.梦魇 2
‘父亲’关掉电视,穿上外套。
“他要出门了。” 我喃喃地道。
齐三一,“跟着他。”
走在路上,他忽然停下脚步,看向一旁。
一只小猫,蜷缩在喷水池边,迷迷糊糊地捂着眼睛睡过去。它的体型幼小,可能只有几个月大,毛色纯白干净,一看就知道不是野猫,而是受到主人精心照料的爱宠。
换做别人,一定会以为他是觉得可爱,才停下脚步。但我知道不是。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四处张望,确定周遭没有人,然后大力一推,小猫‘噗通’的掉进水里。
“靠!” 齐三一骂道,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意外。
小猫在水里挣扎,发出‘呜呜’虚弱的叫声。我血缘上的父亲静静的看着,仿佛在观赏什么有趣的玩儿。
摇摇看见有人走过来,他拿了一个渔网,装作要把小猫捞出来,实际上却是在按压着小猫的脑袋。来人走到池边,他才姗姗地把小猫捞起来。
此时,小猫已经断气了。
小孩抱着小猫大哭,大人向他道谢。他谦逊了几句,还摸了摸小孩的头以示安慰,表现得温文有礼,任谁也不会想到他是始作俑者。
我只觉一阵反胃。虽然有听母亲说过这是他的‘喜好’,但亲眼看到是另一回事。
齐三一露出厌恶的表情。
我只觉得羞愧。不想给任何人看到这一幕。特别是齐三一,不想让他知道我血缘上的父亲是这样的人。
我那’父亲‘上了公车,我们骑着牛怪兽跟随在后。只见他下了车,进了一条小巷,四处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五分钟后,一个戴着兜帽的黑衣男子出现。
男人数了几张钞票给我‘父亲’,说道:“老师说,那个孩子不错。继续努力!” 男人拍了‘父亲’的肩膀,带着嘲讽的笑就要离开。
父亲抓着男人的衣袖,怒道:“开什么玩笑!才几千块,还不够我买烟!你在打发乞丐吗?你知道女人有多难哄吗?我花了多少功夫才找到一个愿意生下孩子的——”
男人冷笑一声,猛力挥开‘父亲’的手,不管他迈步继续走。
父亲扑向男人,双手抓着他的外套:“是你!是你扣起了我那一份,是不是?”
男人低声念了几个字,父亲像纸鸢一样撞向墙壁。接着他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勒痕,似是不能呼吸般喘着气。
我讶然地张大了嘴巴,这是咒语吗?
“我就是吞了,你又能如何?告诉你,我不缺钱。我就是故意要看你潦倒。” 男人扯起充满恶意的笑。
“那我以后不干了!就这么点钱……”
“不干?像你这种废物,除了当种马,还能做什么?” 男人狠狠地踢了他几脚:“不敢相信你这团垃圾是老师的儿子。”
父亲扯着男人的裤脚:“我也是你的父亲——”
男人一脚踩在他的手掌上,父亲尖叫出声。
“你智商真的不高,是不是?” 男人好笑的抛下了这一句,就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