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印抬头一看,竟然是东子。喜得一跃而起,叫道:“东子哥!”
东子跑到跟前来,冲口就是一句:“青印姑娘,你还没回天界啊。”
旁边的邻居大叔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结结巴巴问道:“什……什么天界?”
东子自知失言,忙道:“没,您听错了。”急急地掩饰了过去。
欲盖弥彰。
“鬼屋”里住的那名少女,其实是下凡的神仙,收了里面的女鬼。这消息在坊间迅速流传,又经之前从林府中逃出的数位幸存者的印证,在民间演绎成数个版本的降妖捉鬼的传说。
没几日,便有人上门,请青印仙人出马,救救他家被妖精附身的娘子。青印听到让她捉妖,吓得抵着门不敢出来。后来那人跪在门外,许下五两银子的酬谢,深深打动了她。
彼时,她家大猫已两天没吃饱了。饿着肚子,伤势更是难愈。她心一横,便接下了那活儿,跟着来人到他家中走了一趟。
到场一看,这家娘子坐在炕上,忽哭忽笑,时而口出恶言,明显是精神失常的状态。青印战战兢兢走上前去,试探着摸了她一把,就听“吱”的一声尖叫,一只“黄皮子”从屋梁上掉了下来。
原来不过是一只稍有些妖力的“黄皮子”恶作剧。黄皮子即黄鼠狼,以它独有的能力控制人的身体,整得人家行为失控。青印因仙蕈而染了仙气的特有体质,一接触受害者,这点小妖术就破了。
就这样,五两银子到手。
青印捧着银子,买了两条五六斤重的大鱼做给陌途吃了。第二日,门上便挂出了一个招牌:“半似仙人”。专做捉妖驱怪的生意。
陌途是在数日之后,体力恢复了一些,终于能变化成猫身了,到南屋转了一转,才发现青印已然做上了这邪门生意的。它蹲在桌子上,严肃地道:“你胡闹些什么?就凭你那点本事,遇到个厉害的精怪,就能反将你收了去!还有,招牌上写的‘半似仙人’是什么意思?”
“我给铺子起‘半似仙人’的名号,可是别有用心的。旁人看了以为我谦虚,其实我是给自己留退路。如果有捉不了的妖精,就说自己本来就不是真的神仙,别对我期望太高。我会小心的。不做这个,我又能做什么?哪有钱给你买药?哪有钱给你买鱼?”
提到“鱼”字,陌途的眼睛亮了一亮,舌头忍不住伸出嘴角舔了一下。犹豫半晌,道:“那以后出去一定要带上我,我端详一下对方的来头,来决定这活儿接或不接。”
青印高兴地道:“好啊好啊,有你在身边我就更放心了。陌途,你好厉害哦,告诉我,你到底是个什么妖,真身生得那般怪异?”
陌途“哼”的一声,扭腰便走。
她连忙改口:“我说错了!不是怪异,是威武,威武啦,你不要生气嘛……”
从那之后,每每有捉妖驱邪的生意,青印就带陌途一起去,遇到小妖就驱赶走,遇到来头厉害的就以各种理由推诿,专做那欺软怕硬之事。饶是这样,带着一只黑猫行走江湖的“印仙人”,在京城里也颇有了些名头。
五年之间,凭着这门本事,青印跟陌途颇是赚了些钱。这些银钱多数被青印拿去买各类补品喂给陌途吃。那些补品价格昂贵,因此钱赚的多,去的也快,没有多少积蓄。随着“印仙人”的名头越来越响亮,京城中的妖邪纷纷搬家的搬家,迁移的迁移,到别处胡作非为去了,生意越来越少了。
青印百无聊赖地伏在桌上,眼睛望着门口的阳光发呆。膝上忽然一暖,是猫身的陌途跳了上来,窝成一团儿,看样子准备在她腿上打个盹儿。
她拿手轻轻抚着他的脊背。手指触到皮毛下一道微凸的伤疤。他的这道伤口只愈合就足足花了两年时间,直到去年背部才生出新毛发遮住疤痕。愈合速度之缓慢令她深感诧异。隐约猜出这伤来的不平凡,问他,他却什么也不肯说。
手摸到他的前爪,手指搭在脉上。虽然他的脉相与人大不相同,但在这几年的摸索之下,她早就掌握了他的脉博规律。脉相中,仍是透着五脏中深隐的内伤。
他什么时候才会彻底好起来啊。
陌途爪子一翻,从她手指中脱离出来,爪心软软的肉垫按在她的手背上。她常常摸他的腕脉,让他觉得有些烦。
“陌途,”她说,“生意越来越冷清了,附近都没有妖怪了。”
他继续打着盹儿,鼻子里应付地咕噜了一声。
“也许该换个地方打江山了。”
他又咕噜了一声。
“我觉得焦州……”
他忽地抬起了头,金眸凉凉盯住她,道:“不行。”
“为什么?如今我长大了,相貌与小时候不同了,就算是过去见过我的人也认不出来。去焦州我们也可以像这样做捉妖的生意,顺便寻找仇人的线索。”
“我说不行就不行。”
“这样耗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查出仇人、找到所谓的我家丢失的稀世珍宝,去换回羽涅呢?五年了,他都六岁了,也不知他在舍三爷那里,变成了什么样子……”
陌途“扑”地跳到了地上,冷冷丢下一句:“那不关我的事。”
青印呼地站了起来,动作太大,带得椅子“哗啦”一声响。她的双手紧紧攥起,声音有些颤抖:“陌途,你一再阻止我回焦州,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到底是谁?你都知道些什么?你告诉我啊,你不告诉我我怎么能知道呢?”
陌途不说话,径直走了。青印跌坐回椅中,忍不住泪湿眼眶。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爬上八仙黑字了,多谢童鞋们热心补分撒花,幸好乃们没有松手,若一松手我就会掉……
☆、重返凶地
陌途不说话,径直走了。青印跌坐回椅中,忍不住泪湿眼眶。
夜深。青印没有回房睡觉,而是攀上了玉兰树,坐在枝桠上,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发呆。这些年她的攀爬异能也一直保持着,不见消减。身侧大朵的玉兰花沉甸甸开着,清香沁人。枝叶间冒出一个白影儿,是树妖玉兰,飘到她身边坐下,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
青印看了看她,试探着伸手摸了她的肩膀,玉兰报以一笑。
青印收回手,心中又升起那个始终不解的疑惑。她去“捉妖”时,小妖们也对她退避三舍,如若发生接触,甚至是靠的近一些,就会被看不见的火焰灼伤。可是玉兰与她身体接触时却一切如常,没有出现灼伤事件。再往前想,她作为香貂的小丫鬟在身边伺候时,也曾多次有过接触,也不曾有什么异样。倒是香貂后来在试图攻击她时,手被烧得焦黑。现在玉兰这树妖就紧挨着坐在身旁,也相安无事。
那灼烧的异能,似乎是只在妖物恶意攻击、或她主动出击的时候,才会自动激发出来。而且十分灵敏准确。
这特异的能力,究竟是哪里来的?
“玉兰,别的小妖接近我都会被烧伤,你不怕我吗?”青印问道。
“怕啊,所以我不敢惹你。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乖乖做你们的丫鬟?”玉兰的一对玉足赤着,在夜晚如水的空气中轻轻摇晃。
青印忍不住一笑:“你这丫鬟,有时候像祖宗好吗?玉兰,你觉得我是什么?”
“不知道。反正不是妖精。”
“你看我爬树的样子,跟平常人不一样哎,不挺像妖精的吗?”
“妖精能辨识同类,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本能。你身无妖气,上树时身轻如鸿羽,却又不能飞腾,像仙又不是仙。”玉兰说。“他一定知道,你去问他啊。”玉兰伸手指了指屋顶。
陌途正端坐在屋顶上注视着远方一动不动,仿佛是在发呆,这边两个女人嘀嘀咕咕甚至指手划脚,它的耳梢都不曾动一下,像是根本不屑听她们的谈话。
青印望了一眼猫的背影,垂下睫,没有接话。玉兰也看出他是知道的。可是他不想说的,问也无用。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么他呢?第一次见面时,你称他为天神。就是说你知道他的身份喽?”
“我从未离开过这块地皮,见识浅薄,哪看得透他的真实身份。称他为天神,只是当时怕他吃了我,拍马屁的尊称啦。”
“……”
青印默默坐了半晌,忽然开口问道:“玉兰,你是什么时候修炼成妖的?”
玉兰歪头想了想,道:“很久,很久,很久了。”
“你有多少岁了?”
“一千多岁了。”
玉兰是千年玉兰古树修成的树妖。她们这类生根的花草树木的精怪的修行之路,比那些飞禽走兽更加艰难漫长。她们的本身扎根的地方,需有万般巧合利于汲取天地精华的地势、风水,遇到那一刹那间灵窃开启的机缘,再加上坚持不懈的努力,才有可能修成精怪。即使修出了元神和人形,初成人形的数百年间,也不能离开树身的十丈之外。树妖的漫长岁月,浸在一圈圈密密的年轮里。
玉兰树原本孤身立在荒野之外,后来城池渐起,她被圈进了一个院子里。主人看古树茂盛,便没有砍伐,留在了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