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叫我去巡山 (秋零沫)

　　“这是木雕。”

　　“木雕是干嘛的？”

　　穆唯听后莫名一怔，像想起什么似的，目光倏然一冷，却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送人的。”

　　这下阿苏与阿芊没有再追问，相视一眼后跑向了司玉命，握着他的手静静地等待着什么。在那一刻，她仿佛看到有一束微弱的蓝光顺着二人的手心流进了他的身体里，那般柔和却又瑰丽。不一会儿，司玉命的双眼缓缓睁了开来，待发觉已经回到家中后，淡笑道：“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穆唯不满的点了点头，赶紧将毛巾一收：“你特别沉。”

　　他不禁又笑了笑，适才发觉两个小徒弟正欢喜地抱着他的腿，忽然有些疑惑：“他们……一直是醒着的？”

　　“不然呢？”

　　“若我失去了意识，他们也会陷入沉睡的。”

　　他若不提，穆唯都快忘记这两个小徒弟其实是固魂的人偶，倘若没有法力维持，就会失去意识，或是干脆变为原形。不等她回答，司玉命便察觉到体内有一股陌生的法力，问：“你把法力渡给我了？”

　　穆唯犹豫片刻，点头：“你中了瘴气。”

　　他有些无奈地笑笑，轻声问：“为何……要这么做？”

　　“刚才那个奚道长说，你是为了保护我和云染才会中了瘴气的。”与他这般说话，她不知为何有些不适，故作镇定道，“你们凡人常说有恩必报，我也不是不讲道理。”

　　听她这番一本正经的言辞，司玉命兀自笑了笑，从床上起身道：“潮山那边的瘴气虽是解除了，但余下的大水恐怕还会波及到云来镇，我得尽快……”

　　他刚一坐定，只见穆唯将他的鞋子抢了过去，粗鲁地丢在一边，没好气道：“你要是再昏了，我可就不管你了！”

　　司玉命叹了口气，又觉她说的有几分有理，毕竟他伤势初愈，急忙回到潮山恐怕不妥。见他没了再走的意思，穆唯放下了警惕之色，却闻他道：“你过来。”

　　“干什么？”

　　“扔鞋子是不对的。”

　　她斜着眼瞪他：“那要如何？”

　　他似笑非笑，“和鞋子道歉。”

　　“……信不信我打你！”

　　***

　　又过几日，兔子姑娘与福爷捎了个瘦弱的小姑娘回到高脚楼，正是他们从潮山带回来的青蛇姑娘。

　　这小蛇名唤“云染”，当年穆唯还在少昊国时，她便住在附近的昆仑雪峰上。那时年岁相仿的修仙者大多喜欢聚众修行，但内容实则是聊天嗑瓜子，以至于多年来一直没有长进。

　　云染是昆仑的青蛇一家中生得最漂亮的一个，只不过因从小就跟着穆唯四处晃悠，导致青蛇一族对她有了很深的成见。直到她被母亲丢到云来山，便再也没有见过云染，是以对于在此相逢很是诧异。

　　自从山风豹事件过后，高脚楼这里猛然热闹了起来，连村民们都知晓这司道长的家中突然间来了许多牛鬼蛇神，霸占了屋里屋外不说，还成天喜欢躲在窗户边上偷窥，要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但近日，小二呆却不怎么来了。

　　穆唯上一次见到他，是他回到高脚楼来蹭饭吃，还特意在周围扫视了两眼，又叫随同的小青蛙前来查探一番，确定安全才轻手轻脚地溜进来。

　　阿苏与阿芊甚是不解，询问为何。穆唯道：“你们去问他本人。”

　　毕竟是由固魂之术结成的人偶，小徒弟的理解能力不太行，但对这个世界都充满了好奇，遂奔到了霍紫筝的身边，一人一侧，拉着他的衣袖问：“二呆哥，你为什么怕成这样啊？”

　　此时的霍紫筝根本无暇理会他们，目光直视着前方，挣扎着向后退，而站在他前边的，正是一身素衣蓝裙的云染，脸上挂着惊喜的笑容，身材矮小，但相貌秀丽可爱，蹦蹦跳跳地凑近，唤道：“阿筝，这么多年不见，你可有想我？”

　　“啊——！！！”

　　她分明尚未凑近，霍紫筝便抱着脑袋大叫了起来，疯了似的向后躲。

　　穆唯与兔子姑娘捧着瓜子前来凑热闹，连司玉命也好奇地站在她们身旁，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两个小徒弟问不出所以然来，只好回来问：“阿唯，他为什么要大叫啊？”

　　话音未落，只听对面又传来了一声凄惨的叫声：“——你不要过来！！”

　　16「道观」

　　霍紫筝吓得恨不得钻到地里边去，连他肩上的一群小青蛙也开始东西乱窜。穆唯嗑完了瓜子，终是看不下去，拽住那少女道：“好了云染，我有问题要问你。”

　　少女闻声望她，像这才注意到他们围观的一群人，笑眯眯道：“阿唯，算起来都好几百年没见了。”

　　“你何时来的潮山？”

　　听到这个问题，云染垂下了眸子，似乎在理清思绪，顿了很久才将一个复杂到难以理解的故事说出。

　　她前来云来山找小二呆，觉得潮山是块宝地，就留了下来。

　　这是过了数个时辰穆唯对此的总结，可云染却是从她一只脚刚迈出家门开始说起，中途经历了各种狂风大浪仙妖对战，说来说去便是她从少昊国出发，来到云来山花了太多的时间，以至于一时忘记究竟是来做什么的，遂留在了潮山。

　　潮山脚下并无凡人的城镇，小妖们也是一副随遇而安的个性，某天学着云来山想要推举出一位大王，而云染正巧是法力最高，遂当之无愧得到了“头目”的名号。

　　潮山素来风平浪静，直到前些日子猝然间发生了地动山摇，紧接着便是戾气暴涨，一直危害到了云来镇。

　　作为头目的云染当天便冲去了山脚清除瘴气，但没想到此等瘴气是来源于潮山之下封印着的上古凶兽，没消除戾气，倒是把自个儿给困在了迷雾之中，直至司玉命与穆唯前来，才得以脱困。

　　这下穆唯总算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了清，却又添几分疑惑。

　　所谓上古凶兽是能毁掉凡间的存在，大多是由九重天上的神仙封印的，纵然是法力再高强的妖怪也不会知晓该如何解封。这般想着，她不由转头望向了司玉命：“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

　　对方沉思片刻，却只是摇头：“我还得再去潮山看一看。”

　　“我也……”她不觉脱口而出，可说到一半忽然闭上了嘴巴，埋下了头。

　　虽说不喜凡间，但云来镇与山上却是不同的。比如说，山上的食物都是得自己去采，拿回来了也得自己去考，但凡间却有一种叫作货币的东西，那些不修仙的人似乎也过得很愉快，至今令她不能理解。

　　这会儿司玉命怕是又要启程去潮山了，她自然想跟着去，却又开不了口，内心挣扎之时，院子里的霍紫筝与云染又开始了追逐赛，直至把人逼到墙角再也无处可躲，云染才满意地抖了两下袖子。

　　阿苏与阿芊歪着脑袋注视着那二人，百思不得其解：“阿唯，云染长的这么好看，二呆哥为什么要跑呢？”

　　穆唯“噗嗤”一笑，指着对面蹲在角落里满脸苦大仇深的霍紫筝：“你们去问他本人。”

　　第二次得到这个回答，小徒弟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而是屁颠屁颠地走了过去，仰起脑袋，满目天真好奇：“二呆哥你到底为什么要跑啊？为什么啊？……”

　　霍紫筝一方面要躲避云染的突然袭击，一方面还要面对这两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小包子，一时间急得满头大汗，竟“腾”地一声在烟雾之中缩了下去，地上只剩下了一滩衣服。

　　“变戏法！”小徒弟拍手大笑。

　　穆唯捏了把汗：“一逼急就变身啊。”

　　司玉命闻言，笑而不语，只是淡淡凝眸注视着院中，才发觉霍紫筝那一袭白衣下不知何时蹦出一只翠绿的青蛙。阿苏与阿芊又望了望身为青蛇的云染，像明了了什么似的，一脸惋惜地抚摸了一下那只青蛙，语重心长道：“你就认命罢。”

　　万物相生相克并不可悲，可悲之处在于被人穷追不舍后发现对方乃是个天敌。

　　小徒弟又解决了人生中的一大疑惑，欢喜地奔回司玉命的面前，等待着师父摸他们的头表示赞许。

　　云染默默蹲了下来，嘴角一弯，笑容甜美可人：“我不会吃你的。”

　　“谁信啊——！！”

　　伴随着这一声叫唤，方才升起的烟雾重又将这座院子笼罩，白雾之中隐隐约约现出一个高挑的身影，披散着长发，结实的胸膛，以及……

　　旋即，穆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遮住了阿芊的眼睛，而司玉命则是遮住了她的眼睛。一时间，云染红了脸，福爷叹了气，阿苏兴奋地拍手大叫，直至脚边的小青蛙递了衣服给一丝不挂的霍紫筝，才平息了这一混乱。

　　很凉。

　　眼眶周围的触感是那般冰冷，她霍然想起，这个人的手总是很冷，明明是实实在在地站在她身旁，却像一抹轻烟似的飘忽不定。心头莫名一颤，她仓皇想要拽住那双手，而仅是微微一抬，便握住了司玉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