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姒觉得,自己一定是欠了那个男人许多许多。
刚刚踏出勾陈帝君寝宫的大门,眼泪就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她爱哭,却不在人前哭。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哭得天昏地暗,玄苍知晓她从小便如此,常常一边替她擦着鼻子一边笑话她眼泪袋子;很多年后她长大成人,每每心情低落时,心思细腻的侍从就会小心翼翼离开,由着她独自哭个痛快。
远远瞥见玄苍走过来,她才抬袖拭干泪痕。
玄苍已经发现了她神情的异样,关切道,“是发生了什么吗?”
姻姒点点头又摇摇头,最终故作深沉地长长叹了口气:玄苍,我见到东商君了。
白发男子微怔,迟疑了片刻才道,“恭喜娘娘。”
“有什么好喜的?”她丢过去一个白眼,幽幽解释着,“他昨天留宿在殷泽这里,屏星道未立冰墙,我去找殷泽,便好巧不巧便撞见了。”
“娘娘不是一直想见他么,见到了,自然是可喜可贺的。”玄苍如是说,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那么,东商君是怎样的人呢?”
她垂下眼,用沉默报以回答,袖口上的花朵装饰已经快被她扯下来。
终是觉察女子的低落情绪,而方才也绝非是喜极而泣的举动。东商君时什么样的人,玄苍已经猜到四五分——不管是不是如同传言中的那般英明神武,聪慧过人,俊逸神飞……至少在姻姒看来,肯定是失望之极的。
“娘娘想吃蜜酱凤爪吗?昨儿我做了一些,还泡了青梅酒……”说着其他话来安慰,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见得姻姒眼中又泛起了泪光,这才猛然惊觉往后连“青梅”二字都要成禁句才行。玄苍想了想,提议道,“……我去备刀,浮台宫厨房里还有骨头和面团。”
她说不用,抽着鼻子抬手抹掉眼泪。
“那……玄苍陪娘娘再去一趟尘世皇都南坪,或许,还会遇上什么有趣的人。”男子尴尬地笑着,坚强若姻姒,哭泣的样子着实叫人心疼,“勾陈帝君不是让娘娘前往皇都南坪降服妖物吗?不如我们即刻动身,早些办完事,还可以去尘世其他地方玩耍……”
别提那个男人。她忽然打断他。
娘娘是指周公子吗?他的名字我还没有提呢。玄苍蹙眉。
“他就是他,他们是同一个人。”她仍在哽咽,又看了玄苍许久才缓缓开口,“周自横就是殷肆,东商君殷肆,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由她亲口说出来,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玄苍顿了顿,继而无声地笑,“那不是很好吗?不过,还真是想不到呢,竟然会如此之巧……也难怪娘娘会中意那周公子,有些缘分大概冥冥之中就已注定了罢。”
“有、有……什么好的?”听罢玄苍所言,姻姒不由哭得更凶,索性这里是个背道地方,无人看得见她这般狼狈模样,抽泣变作嚎啕,“……哪里……哪里是缘分……是作孽!他们……他们居然是同一个人……亏我还,我还……想着……”
方才在殷肆面前的气势荡然无存,就好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眼下只剩一个“怂”字。
“东商君与娘娘一般,亦是得以永生的神明,娘娘再不必担忧人神不得相恋的禁忌,难道不是好事吗?而且,说到底是那位大人啊,玄苍还记得娘娘小时候有多么仰慕他,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想着能见一面。”
姻姒耸动的双肩渐渐平静,鼻息也轻下去,“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相见……偏偏在我遇见周自横之后……”
在她不可遏制地去憎恨埋怨一个人之后,才遇到最初的美好。
而那份悸动,终究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喜欢东商君,从小打着“讨厌”的名号暗暗喜欢,因为诏德泉的事情而对他非常失望。
万念俱灰之时遇上周自横,本以为迎来第二春,哪知这朵看得见的桃花更烂,还无疾而终。
转而觉得还是东商君殷肆才是正确选择,是支持她的希望……
结果发现这尼玛是同一个人啊,纠结可想而知
21南坪再遇
“我说过,再也不想回到这里,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居然又回来了。”
抚摸着已然落了尘埃的佛龛,姻姒微微一叹。镶嵌着金箔的佛像还是如同往昔的表情,只是缺少了香火供奉,总觉得世间最清心寡欲的姿态也有些莫名寂寥。这座位处南坪的寺庙大而空旷,僧侣众多,之前香客络绎不绝,每天晚课前敲响的钟声,几欲能穿透小半座皇都。
然而眼下整个南坪妖气弥漫,稀薄不足以令整座城陷入混乱。对妖魔气息敏锐的佛门弟子已经分散去往城中各处探查妖气源头,庙宇中余下的大小和尚则全数被招进皇宫,日夜抄经诵佛,祈祷圣上龙体安康。
她此番前来凡尘皇都不同于上一次的散心,乃是受勾陈帝君所托,前来寻找附近妖物躁动缘由。只是当她卷了铺盖滚蛋到南坪之后,才得知另一个消息:东商君殷肆也领了勾陈帝君的诏令,尾随她其后,十分愉快地滚来了南坪。
自从两人身份正式揭晓后,她就一直难以释怀——这事儿搁谁身上估计都不会释怀罢?被从小到大憧憬着的男人戏弄了感情,手也牵了,嘴也亲了,还妄图一走了之消失得彻底,即便有天大的理由,也无法换得她的谅解。
“娘娘说过,是欠勾陈帝君一个人情才接下这桩关系妖族的棘手事,可您已见过东商君,想来也不必再由帝君安排了罢?即便这样,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到了南坪……”正在收拾行囊的白发男子幽幽看了她一眼,调侃道,“若非是对此地想念得紧,又岂会答应他?”
玄苍不会武功,可是姻姒常常觉得,他那张嘴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武器了:与殷肆的巧舌如簧不大一样,玄苍不会轻易开口,但只要一开口,对手必定体无完肤。
她就是最好的案例。
“玄苍,看在我俩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求不拆穿,成不?”
说话间两人已寻了间空屋,是平时给斋戒之人所暂居的房间。毕竟是有身份的人才得以入住的地方,布置到也不输于一般客栈,又落得清净,因此之前玄苍才提议住到这里来。只是寺院中的床可不比浮台宫中那般柔软,已经饱受其苦的姻姒蹙着眉在床上坐好又躺下,躺下又起身,来来回回打了好几个滚,仍然觉得浑身不舒服。
末了她终于放弃,找了个尚可的姿势躺好,一遍用手指绕着头发,一遍与里外忙碌的侍从有一下没一下地搭着话,“玄苍,你有喜欢的人吗?”深知玄苍能将此类“私人”问题回答到滴水不漏,想了想她又补充,“……除了我和爹爹。”
玄苍停下手中活儿,抬眼淡淡道,“浮台有很多值得去喜欢的人。”
“不是那种喜欢。”见鱼儿上钩,姻姒也乐得聆听,翻了个身,她双手托起下巴,模样认真且虔诚,“是另一种的喜欢,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没有……吧。”男子回答得很干脆,但是句尾却带了一个语气词,结果原本干脆的话,又显得不那么干脆了,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姻姒猜不透。
“那以后会有的吧?”
“那是以后的事情。”
“玄苍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她不依不饶,若是几年前有这等劲头,恐怕早跟着烈焰谷的妖族舞女将最复杂的舞步给学会练熟。
说起这件事,也着实叫人啼笑皆非:西参娘娘本是心血来潮想要在习武之余学一两支舞,好在扶桑神魔聚集的晚宴上一鸣惊人,为此还特意邀来了善舞的妖物虚心求教,哪知偶然听得旁人多嘴一句:东商君似乎对舞乐之事不怎么上心,甚至有些厌恶……
于是学舞的念头便一直搁浅至今。
姻姒脑海中关于周自横的记忆慢慢汇拢起来,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却无端变得浮躁:他到底是想怎样?往昔只是一个名字没日没夜折磨她,眼下知晓了东商君是何许人也,那深邃的眼睛,那勾起的唇角,那讥讽的笑语……一样样都成了不散的阴魂,缠着她,绕着她,叫她不得安宁。
“我没有遇到喜欢的人,所以不能给娘娘一个绝对的回答。”不知想起了什么,玄苍轻笑一声,望向姻姒道,“但若能遇得上,我想,一定是让自己值得为之活下去的一个人……娘娘不是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他所指经历,正是姻姒第一次领兵出征沙海,驱逐进犯的南方蛮妖却犯了孤身涉险的错误,因身边粮水不足而深陷炙热荒漠之中险些丧命……事后她承认,几近绝望之时若不是念着此生还未见东商君一面,努力不让意识模糊等来了救援,只怕再无如今的西参娘娘。
这样说起来,她还得对那混账心存感激?
“是呢。”姻姒勉强应了一声,继而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总是能轻而易举将针对自己的话题不留痕迹地抛回去,这就是玄苍的高明之处,再继续下去恐怕就该牵扯到眼下她最不想提及的人了……所以,她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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