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凤凰凭着这种二缺脑袋在妖界竟能呼风唤雨,可见他一身修为极为不弱,能莫名捞个护卫其实也不错。我叹一口气,道:“我此行是要去找银翘,你可要想好。”
我将来龙去脉皆与他道来,讲到银翘的身世时,他顿了一顿,血睫低敛,眸色里划过一丝异样。我疑惑地瞥过一眼,却只看到一张吊儿郎当的脸。
他傲慢地扫我一眼,哼了一声:“只要标记没有消失,你必须在我身边。”
于是这趟孤身涉险的征途,便成了三人同行。
准确地说,是我心情沉重而悲痛地赶路,凤凰和果子……游山玩水。
五日之后,我们终于抵达酆都城外的安亭镇。安亭镇由于靠近酆都鬼城,地界上一向人员混杂,妖魔横行。居民时常把自己打扮得不人不鬼,更有一些修得变化之术的鬼扮成商贩,在深夜的街上卖各式饰物。
于是这里的晚上便别有风味。一轮妖异的血月高悬天边,地下魂幡飘荡,墨色的夜里街两边的商贩摆着摊位,各自不发一眼。由于众鬼们都不怎么计较名利,所以从不吆喝,直挺挺地洞着两只深陷的眼窝瞅着空荡荡的长街,如破庙里的一具具阴森佛像。
踏上安亭长街,我便有些毛骨悚然。令人发指的是凤凰和果子游乐之兴居然丝毫不减。果子骨碌碌地转着大眼睛,瞅着萧飒阴森的街道,面对两侧死状各异的善鬼们,愣了半刻,慢慢踱到一只长舌鬼的身边,扯了扯他细长鲜红的舌头,回头捧着肚子笑:“绾绾姐姐,你看这个伯伯的舌头好长呀~”
我惊恐着石化成了一座雕像……
凤凰丝毫不觉,挑着一双邪异的吊梢眼儿,对果子嗤之以鼻:“这有什么好玩的,你看那边那个眼珠子掉在一边的,还有那个只有半张脸的,不是比这个新奇得多?”
于是无辜的长舌鬼君亦石化成了一座雕像。
果子天真地拽着他的舌头打了个结,又缠成一朵绢花的模样,嘟着肥嫩嫩的包子脸得意道:“红毛哥哥~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凤凰一脸理所当然:“你喜欢就带回去玩罢。”
长舌鬼君只得从石化成恢复过来。他原本变化的是个中年男子的模样,此刻已经完完全全化为原形,还流了两行血泪,哀声道:“妖君饶命啊,这舌头不能卖啊!”
凤凰皱了皱眉,大概觉得匪夷所思:“谁说我要买了?”一边吩咐果子,“你带剪子了没有?”阿弥陀佛,凤凰居然至今还没有被沿途的商贩们咬死,可见这年头的生意人涵养都极好。
长舌鬼君顿时泪如泉涌,在脸上鲜红鲜红地淌了一片:“妖君想买舌头,可以到酆都城里去,鄙人这……这真不能卖啊!”
果子依然不依不挠地拉着他的舌头荡来荡去,死不撒手,引得长舌鬼君愈加老泪纵横。
作为一只鬼,长舌鬼君活得如此艰难,实在令人于心不忍。我脸黑了一黑,赶忙上前把恋恋不舍的果子提进怀里,向长舌鬼君连连道歉,再拽着凤凰,一路穿过死状稀奇古怪的鬼摊主们逃离现场。众鬼们脸色不善地目送着我们,黑洞洞的眼眶里冒着寒气。
☆、第二十一章(2)
酆都是冥府本家,不愿转世投胎鬼怪们生活在这里,与人间界也无甚区别,该耕织的便耕织,该婚嫁的便婚嫁,只不过相貌难看些。
大概因为鬼怪们都比较看淡生死,酆都的守卫一向不怎么严。
我们一行三人在酆都城外站定,眼前高耸的黑色门楣和微隙的赤铜大门萦绕着森然鬼气,黑雾从门缝里幽幽地逸出来,像是厉鬼消散前的一缕残魂。
唔,这雾气看着吓人,其实没多少防卫加持,依我的修为偷偷溜进去也不是件难事。
我手中捏了个隐身的诀,向身后挥了挥手:“进去罢。”
正准备将三人的身形隐去,偷偷溜进门里,头顶上空却突然飞过一个赤红色的身影,在夜色中尤为显眼。
“死凤凰,喂……”我伸手想拦住他,却已经来不及。
凤凰那厮一脚踹开了城门,钝重的铜门不停震荡出刺耳的回音。凤凰理也未理,抱着果子提步便往城门里飞去。
身前立马密密麻麻飘了三层阴差,个个拿着黑色的长矛严正以待,眼眶里空空如也,泛着黑气。里头走出来一个青面獠牙的鬼将,提着砍刀指着凤凰:“来者何人!”那刀尖再往前一点,就劈上小果子探出去的脑袋了。
我抱着柱子扶了回额。这厮寻死也不用捎上我家果子罢?!
我连忙捏个诀,摇身移到凤凰面前,冲着怒气冲冲的鬼将拱了拱手,道:“官爷息怒,一场误会嘛。小仙乃花神宫的掌殿仙子,主子派小仙去奈何桥边摘两朵彼岸花供在殿里,来回不过三日,还请官爷通融那?”胳膊肘抵了抵身后的凤凰,涎笑道,“这是我们宫里新收的……花匠。新来的不懂事,冒犯了您,官爷万万不要介意。”
“哪里有误会?”凤凰含着轻蔑扫视一周,巍然不动间身后光芒渐起,霎时间已是云蒸霞蔚,赤金色的霞光将浓稠的夜色映得通亮。凤凰缠着血色的长发在朔风中飞舞,赤红的双瞳里满是嗜血的战意,目空一切地勾着一弯幼稚好斗的笑。
还真是……能打架时就绝不说话的性格啊……
我想起来第一次和他打架时的场面,脸皮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连忙趁乱把果子护进怀里,隐了个身躲去门口的石像后。
还没迈出几步,整个夜空已被滔天赤焰灼醒。血色光华在如墨池般的夜空中晕染开,将整个酆都城的入口都笼了进去,目所能及之处惟余一片熊熊烈火,妖异地闪动在空中。极致的灼热笼罩四周,余波触及我颈项和手背的肌肤,竟也有种融化的错觉。
不多会儿,凄厉的叫声从火海中不断传入天际,厉鬼焚灭溢出的黑气从跳动的火光中幽异出来,仿若阴间炼炉。这哪里是打架,分明是屠杀!
我转过身,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容易回过神:“你快停下!”
凤凰凌驾于火海之上,冷着一张脸,红莲业火的光华把他赤红色的血眸衬出几分冷酷嗜血。我仰望着他,竟是这么陌生又遥远。
见惯了他病弱时候的模样,让我逐渐把他跟果子同等对待。我怎么会忘了,他驰骋妖界时从来不动脑子,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遇到两只小鬼,又怎么会手下留情?难怪青缇提起他时,总是在厌恶咒骂里带着警惕,难怪他孤身一人,居然能闯进太微垣作乱。
我咬牙切齿:“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凤凰高悬在半空,双手盘在胸前:“本座为什么要说话?”
我忍无可忍地看着他:“这些鬼怪虽然没有生命,却有意识。它们不能去投胎,只能像游魂一样飘荡在酆都还不够可怜么,你不要草菅人命好不好?!”
凤凰愣了愣,挥手熄了火势,眼神再一凛,语气满不在乎:“都已经草菅完了,你吵什么吵?”
原本人头攒动的城门口果然已只余下青石板上一片焦黑的印记,空空如也,连片飞灰都未有留下。三界之内的所有,从神到魔,从仙到妖,从人到鬼,都消失得这么容易。而通常,罪魁祸首们居然丝毫不觉得惋惜。
我愣愣地看着炎火消失殆尽后的焦黑的地面,抿着下唇不发一言。
凤凰摊开手,无辜地看着我:“有这么严重么?”
内心深处的怒火仿佛被点燃,我迎上他无辜得几乎算得上清澈的眼眸,愤怒地盯着他的脸:“他们根本没有伤害你的能力,你就这么想要图一时之快吗?滥杀无辜在你心目中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怀里的果子突然一沉。我低头察看,才发觉果子的身体变得滚烫滚烫,脑袋歪在我的胳膊上,即使此刻化的是原形,依旧能看得到它表情的痛苦。
我这才从愤怒中回过神,惊慌失措地喊道:“果子?!”也是,方才连我都觉得灼热难耐,果子怎么可能熬得过红莲业火的炙烤?
凤凰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我谴责的目光冷冷投向他时,正看到一张有些茫然的脸。这份茫然被掩盖得一直很好,乍一看只是一脸漫不经心的倨傲,只在他昂着头却偷偷关切地瞟来一眼的时候,才暴露出一个缺口。
我却正面对上了这个缺口,冰冷的目光忽然滞了一滞。
他这个模样,像一个做错了事不知所措,却嘴硬不肯承认的小孩。
明明知道什么是关心,为什么对性命这么冷漠。净炎?
他躲开我的目光,依旧昂着头,吞吞吐吐:“我不是……故意的。”
心里莫名地一松,语调仍然毫不放松,咬着唇:“果子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因为心情沉重复杂,所以再上路时,便没有先前的活跃。
酆都中商贾酒家茶馆一应俱全,与人世无异,鬼怪们一个个化为原形,在低空飘来飘去,三个聚作一堆,咿咿呀呀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凤凰老老实实随我隐了形,走在酆都城中寻觅一个可供果子疗伤的处所。一路无话。
越是看到这和人世无甚区别的安乐景象,心情便愈加沉重一些。
而凤凰一直偏着脸,背向我的方向。不知是逃避还是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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