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亚踩在一条长长的石砌桥上,下面是个深谷,被枝蔓遮挡住看不清具体的深度。但叫她震惊的却是石桥的那一头,在她正前方的位置,竟然矗立着,又一座诺丁堡。在诺丁堡的后山,在两侧巍峨山峰的遮掩下,这座古堡竟然跟前面那座是一模一样的。难怪她觉得诺丁汉书房里那幅壁画的角度不对,那画上画的本来就不是诺丁堡,而是现在她面前这座。
可莉亚没工夫细想,她甚至脚下不能停顿,她快速跑到石桥大约中间的位置,跪在桥边,把手伸出去。“抓着我的手。”
那姑娘看起来很瘦,脸色比莉亚的还要苍白,她想或许她能把她拉上来,她应该能把她拉上来。现在也没时间去找别人了,藤枝不是缆绳,撑久了说不定会断的。
失足的姑娘犹豫片刻,然后一只手仍旧紧紧抓着藤枝,另一只慢慢伸出,使劲儿的够莉亚的手。差一点儿,还差一点儿……
好极了!莉亚右手握着她的,用空出的左手使劲儿撑着石桥边。她不敢两手都伸出去,怕被拉住一起掉下去。她左手向前摩擦用力,两腿跪着缓缓向后错,一点点将那姑娘拉上来,直到露出胸部。她改跪为坐,两手猛一用力就把对方提了上来。
“呼……”莉亚半跪在地上大口的喘息,抬眼瞅着面前这个姑娘,金黄色的头发,碧绿色的眼睛,真是个美人儿。
那姑娘刚才还在使劲儿喊救命,现在却已不复惊惧的神情。她朝莉亚甜甜一笑,真心实意的说:“谢谢你。”
“哦,要谢得先谢史努比,”莉亚想明白了爱宠先前的一系列动作,八成是它先发现了这个姑娘,然后找人去求救。说到史努比,“它去哪儿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它的叫声了。
“史努比?那是谁?”金发姑娘眨眨眼,满是疑惑,紧接着却笑道:“我不叫史努比,我叫伊莎贝尔。”
伊莎贝尔!
莉亚猛然抬头,她想起西维亚的话,想起莱丽思的掩饰。难道说这个伊莎贝尔,真的跟她丈夫有什么关系?!
可她抬头后却接着呆住了,她发觉伊莎贝尔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古怪,有些犹豫,又有些害怕。她看见伊莎贝尔张开嘴,还没发出声音……
突然,两只手覆盖上莉亚的后背,猛然把她朝石桥下推去。
☆、第 26 章
诺丁汉在告别诺森威尔伯爵后,就踏上了返乡的路程。那时候还是春天,道路两旁一片翠色。在途径红堡的时候,他接到红堡伯爵的邀请,请他至府上做客。
诺丁汉心里清楚那个老财迷打得是什么主意,他有两个据说貌美又待嫁的女儿,而自己却单身并且富可敌国。因为种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诺丁汉本身对于结婚这件事情十分抗拒,不然也不会二十八岁依旧是奥丁王国有名的光棍。但他对前来送口信儿的侍者随后递上的一张羊皮信筏生了兴趣。那张纸上只有一句话,用奥丁文字写的,信封外面滴了蜡,盖得章却不是红堡,而是,伊登伯爵夫人。
伊登伯爵曾几何时在奥丁,也是个声名赫赫的人物。他虽然没太大机会继承王位,却作为小儿子深受女王的宠爱,一生纵情山水好骑马游猎,引得无数贵族贫民钦羡仰慕。不过可惜,伊登这两字,在伯爵英年早逝纵马身亡后,就已经很久没在奥丁贵族的话题中出现过了。
诺丁汉十分好奇,这个淡出贵族圈十几年的伊登伯爵未亡人,红堡伯爵的亲妹妹,请自己过府相商的是什么要事?哦对,她也有个女儿,王子的遗腹女,按照年龄来算,好像也该十六岁了。
诺丁汉第一次见到他妻子的时候,是在他答应伯爵夫人的交易之后。他虽不是商人,却也过问经商的事,知道商人所求的,是互惠互利、双方共赢。按照他跟伯爵夫人的目的,他们也确实达到了共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实惠。
但诺丁汉想要的,却不是一个妻子,准确来说,不仅仅是一个妻子。
可他得承认,他的妻子阿梅利亚确实是一个美人,她继承了红堡世代相传的显著特征——一头浓密的红发,以及,她母亲的美貌和父亲清澈的蓝眼珠。
那么,伯爵夫人的顾虑,就不是杞人忧天了。
对于这场交易,最失望的莫过于红堡伯爵,女儿没推销出去,还搭上了外甥女。而那传说中的五千个金币,却一个字儿都没到他自己的腰包里。
诺丁汉却不管这些,也无需理会红堡伯爵脸上的怨怼。他重新踏上归程,队伍中多了他的未婚妻,和一辆铁皮马车。他甚至派侍从快马加鞭的赶回诺丁堡,去通知管家夫妇,为他准备婚礼的一切。是的,尽管他不在乎娶妻,但娶妻终究算是件大事,他要给他的妻子一场正式的婚礼,称得上是盛大的婚礼,起码在诺丁郡。
可是令诺丁汉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妻子害怕他,害怕到竟然连头都不敢抬不敢看他,害怕到趁着去教堂的机会求助于主教,企图送信给她的堂兄理查德,求国王解救她与水深火热之中。
哦,诺丁汉不由得皱眉,至于吗?虽然他确实恶名在外,虽然诺丁郡确实比她舅舅的领地民风彪悍,但她竟然害怕到,找教会和国王寻求庇护?她是他妻子,难道他还会拿她怎么样吗?
诺丁汉一时气愤,或者说也受了维达镇海盗事件的影响,在主教大人的见证下,他匆匆结束了别说盛大连仪式都不完整的婚礼,然后就把她拖回了卧房。
七天后,他从西巡途中折返,却看到了跟他印象中完全不同的妻子。哦不不,他对她根本没什么印象,除了那一头浓密的金红色头发,他就只记得她总是低低垂着的白皙脖颈了。所以,那天晚上,在他们的卧室,在高夫躺着的床前,她的形象才在他心中鲜活起来。
诺丁汉曾经对他的妻子说过,整个城堡,对她全不设防,任何房间任她自由出入。他没有提及墓窖,家族墓窖。因为在他看来,他那总是胆小谨慎的妻子是没胆量闯进去的。
她的脑海中总是有很多奇怪的想法,她好像知道很多自己并不了解的事物。可她缺乏常识,她甚至对奥丁很多古老的风俗和习惯都充满好奇跟兴趣。哦,这也很正常,她几乎从未步出闺房,有些东西伯爵夫人不说,她又从何知道?诺丁汉刻意的把某些怀疑忽略了,包括他妻子的一些奇思妙想。这倒不是说他不够谨慎,而是,她确确实实是阿梅利亚,只要她还是阿梅利亚·杜布瓦,这一点就足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所以只要他妻子不设法通过那条地道,他可以满足她所有的好奇心,并且给予她想要的一切物质享受。
他想,那天晚上自己确实把她吓坏了,在通往墓窖的那个楼梯口,她睁大眼睛,一路上一声都没敢吭。
事后想想,他甚至很想笑。她果然没胆量进去,吓成什么似的,站在楼梯上抖成一团。可他却得给她一个教训,一个通过恐惧才能记忆深刻的教训。那里面有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也有她根本承受不起的。
但诺丁汉却又想,这个教训是不是有些过头了。莉亚就像他曾在海滩上见过的龟那样缩进壳子里,缩进她自己的卧室里,死活都不肯再出来。没错,他是下了禁足令,不许伯爵夫人踏出房门一步。但就算她真的出来,全城堡上下也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拦的,除了他自己。
他在等她像往常一样,就像她知道他的名字见过他的脸都没认出他来的时候一样,就像她把兰伯特留在城堡做客的时候一样,就像所有她说错了话祈求自己无视的时候一样,怯怯的过来低个头、服个软,再红着脸做些亲密的动作。可是她却没有,她把自己憋在房间里,整整七天,指示着侍女跟侍童进进出出,却一句话都没想跟他说。
诺丁汉有些郁闷,他阴沉着脸呆在书房里,整个诺丁堡没有一个仆从敢无故近前。
哦不,不是完全没有,至少还有一个。当苏西以奉管家夫人命令为由为他送午餐、紧接着在他面前解开裙子的时候,他脑海中只掠过一个想法——没想到汉默太太也有走眼的一天。
在阁楼上,隔着窗户第一次见到阿梅利亚的时候,他就清楚的知道自己未婚妻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胆小、怯懦、弱不禁风,他甚至都曾在心里怀疑她能不能够撑得住长途跋涉跟他回到诺丁堡。好吧,这样想有些夸张,但阿梅利亚不具备管理诺丁堡的手段这是个事实。所以在给管家夫妇送的信件上,诺丁汉向汉默太太强调了,留下些能够让伯爵夫人省心的侍女。
让城堡女主人不省心的侍女有很多种,但最要紧的是哪一个,汉默太太却心领神会。而且她很清楚,由她出手打发,比等到伯爵回来的雷霆手段实在是走运的多。她实在没有看得出,苏西存着的也是这样的心思。
但诺丁汉又一次怀疑起了自己当初第一眼的判断,他妻子看到赤裸的苏西时,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昏倒、不是尖叫、不是脸色苍白、也不是眼含热泪委屈可怜,而是极其冷静的跟他说:“别搞出孩子。”
哦,他忽然有了一种,想抓过她来揍一顿的冲动。尽管她所做的反应原本是他期望的,是他认知中一个合格的女主人该有的作为,但看到她还能接着欢天喜地的跟他介绍压水井的时候,他又会觉得,不太舒服,有点儿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