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瑾面色一变。
“阿昭!”
阿昭知道这是卫瑾发怒的前兆,可她仍然固执地道:“师父,阿昭不要去历练。”
卫瑾冷道:“你是我卫瑾的徒儿,就必须出去历练。”
“阿昭不去。”
“必须要去。”
“不去!”
……
两师徒的口舌之争让捧着果品进来的采青吓了一大跳,手一颤,琉璃盘上的苹果也随之滚落,打断了卫瑾与阿昭的争吵。
阿昭不服输地咬着下唇,直勾勾看着卫瑾对望。
卫瑾道:“你已经十四,而非小童,不能再任性妄为。从现在起,你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到底自己错在哪里。没有认清自己的错误之前不许吃东西!采青,把所有吃食撤走。”
说罢,卫瑾甩袖而去。
采青收拾着东西,见四周无人,悄声劝道:“阿昭小姐,您便向公子服个软吧。”现在才是早上呢,从阿昭小姐的食案上看来,也只是喝了几口荷叶粥,这样下来要如何熬一整天呀。
阿昭不说话。
采青轻叹一声,都这么多年了,阿昭小姐的脾气依然如故。采青只好作罢。
阿昭知道自己有错。
可是刚刚一听师父说自己要出去历练,她心里就恐慌到了极点,有些话口不择言地说了出来。话一出来,阿昭更是坚定了自己所想,她不要出去历练,她也不要离开师父。
就像是小时候那样,师父说她错了,让她反省。
她饿了一夜,最后服软的人是师父。
这一次……也会这样的吧?
她无法想象离开师父后的日子,是师父在她最穷困潦倒之际收她为徒,给了她从来不敢奢想过的日子,教她识字,教她念书,教她做人,还教她学剑,她并不在意锦衣玉食,她甚至可以不吃东西,只要自己伴在师父身侧。
若是她出去历练了,就再也回不到师父身边了吧。
华灯初上时,卫瑾走进偏阁。
偏阁里只点了盏灯,阿昭身子直挺地跪着,眼里露出倔强的神色来。卫瑾想起阿昭七岁那一年,她和谢娇争吵,他也罚了阿昭。
当时的阿昭也是这般神色。
只要是她认定了的事情,她便像是一头牛,不撞南墙不回头。这样的性子,他纠正了整整八年也没有改过来。卫瑾有些头疼。
性子如此固执,恐怕他们两师徒以后少不了要争吵的机会。
天山派固然有出门历练的规定,可阿昭是女娃,不历练也并非不行。
只不过……
似是想起什么,卫瑾的神色变得极其凝重。
他走到阿昭面前,问:“知错了么?”
阿昭丝毫也没有犹豫,说道:“阿昭不想出去历练。”
卫瑾冷道:“那继续反省吧。”
阿昭练剑之后,身子变得极好,饿上几日也不成问题。她就这么硬生生地跪了两天两夜,滴水未进。偌大的府邸里侍婢小厮们这两日都是心慌慌,尤其是见到公子的脸,冷冰冰黑沉沉的,阿昭小姐没进食,公子也是两日没怎么用过吃食,端进去的吃食几乎是原封不动地捧出来,还有许多揉成一团的画作。
下人们都不禁在猜测,这一场争吵最后到底会是谁先服了软。
☆、23晋江独发
阿昭在第四日时总算是支撑不住了。阿昭迷迷糊糊中只觉有一道温暖包围住了自己,还有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尽管她不曾睁眼,可她知道是师父。
师父的怀抱和气息,她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阿昭心满意足地昏了过去。
阿昭醒过来时,映入眼底的却是采青的脸。采青松了口气,欣喜地说道:“阿昭小姐,您总算醒来了。”阿昭抓住了采青的手,“师父呢?”
采青说道:“公子前日入宫了,至今还未回来。”
前日入宫,至今未回……
阿昭恍惚了下,她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采青叹了声,道:“昨天夜里小姐您昏过去了,奴只好自作主张抱了小姐回来。阳管事已是让派人去请示公子了,公子应该也快回来了。小姐,您就服个软吧。这几日您滴水未进,这样下去您的身子如何受得了呀。”
阿昭心中极其苦涩。
原来昨天夜里的只是自己的幻觉,师父从未回来过。
阿昭刚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采青此时说道:“大夫说小姐您多日不曾进食,现在使不出力是正常的。待进食过后,再休养上个一两日便能恢复正常的,小姐不必担忧。”
采青扶起阿昭,往阿昭背后塞了个软枕。
“小姐,奴去端粥食进来。”采青忐忑地问道:“小姐,您会吃的吧?”
阿昭垂下眼,半晌方道:“我不饿,先搁着。你也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采青还想说什么,但一见阿昭平静无波的眼神,采青又说不出任何话来了,她只好作罢,伏身一礼,退了出去。
阿昭的双眼逐渐放空,脑袋也是空空的,心也是空荡荡的。
她好难受。
.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采青的声音响起。
“阿昭小姐,谢公子和阿娇小姐来探望您。”
阿昭刚想说“不见”时,房门倏地被推开,紧接着是谢娇惊呼了一声,随之而起的还有一连窜的砰咚声。阿昭望了过去,房门口竟是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锦盒,而谢年满脸通红地站在门槛上,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谢娇的耳根微红,碰触到阿昭的眼神,她尴尬地一笑。
谢娇喝斥身边的侍婢,“还不快点拾起来。”
阿昭见状,也大概猜出了什么回事,她勉强一笑,说道:“多谢你们过来探望。”
谢娇走前来,细细地打量阿昭。不过几日未见,人就瘦了小半圈,一点也不像那一日所见到的英姿飒爽的阿昭。
谢年也走了过来,见到阿昭苍白的小脸,他露出怜惜的神色来。
他昨日听闻阿昭受罚,便想过来看看,与谢娇一说,谢娇就提议买些东西过来。以前她只要一受罚,只要阿兄送她礼物,她心里的那丁点不愉快也烟消云散了。遂两兄妹便一道去挑了礼物。
谢娇忽然说道:“听闻你几日不曾进过食?”
阿昭说:“让你们见笑了。”
谢娇瞅着阿昭,过了会,谢娇忽然凑到谢年身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谢年看看阿昭,又看看阿娇,也猜得出来谢娇是有话想要单独与阿昭说。
他点点头。
待谢年离去后,阿昭瞥了下谢娇,“你有话要和我说?”
谢娇点头,她笑眯眯地道:“我虽然不像你和阿兄有过耳不忘的本事,但是我能看得出来你现在是为情所困。阿娇不知你到底因何受罚,但我猜定然离不开情之一字。对么?”
阿昭神色一变,望向谢娇的眼神也不由一深。
谢娇见状,便知自己猜对了。
谢娇在阿昭的榻边坐下,她重重地叹了声,小声地道:“不妨与你说,我去年也是如此。阿昭知道玄公子此人么?”
阿昭摇摇头。
谢娇说道:“他是岷侯的长子,才高八斗,且容貌也俊朗。去年七夕佳节,我在沧江放花灯时偶然一见,便一见钟情。后来……”谢娇停顿了下。
阿昭追问:“后来怎么了?”
谢娇至今想起,心里难免还是会有几分伤感。
她说道:“此事,我连阿兄也不曾告诉。阿昭你定不能与阿兄提起。”阿昭点头。谢娇又道:“后来我回府后就与母亲提起玄公子,我母亲曾应承过我,以后娇娇的婚事只要不是太过离谱,便能由娇娇自己选择。我当时想着岷侯与我父亲地位相当,也算是门当户对,不料我千想万想竟是漏算了一点。”
阿昭问:“……什么?”
谢娇的耳根子红了红,她凑到阿昭耳边,“……玄公子是个断袖。”
阿昭睁大双眼,“断……断袖?”
谢娇点头,“你知道什么是断袖么?不过想来你也不知道,你在深山里修行六年,而好男风也是近几年才在丘都里盛行起来的。”
阿昭一听,立马明了,“断袖是指两个男子?”
谢娇颔首。
“怪不得阿兄常说你聪明,果然一点即通呀。”谢娇叹道:“且玄公子家里还蓄养了不少娈童,你说这样的公子母亲怎么会愿意我嫁过去。去年我也不知如何熬过来,当时也跟你一样,也是茶饭不思,病了好些时日。”顿了下,谢娇又好奇地问道:“你喜欢上哪一家的公子?你师父不肯你嫁给他么?”
阿昭张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喜欢师父的事情,如此难以启齿,怎么能告诉其他人?阿昭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她垂下眼来,说:“你不认识的。”
谢娇问:“莫非是你在深山里修行时认识的?”
阿昭想了想,点了下头。
“是家世的问题吗?”
阿昭摇头,她说道:“不是,他待我也很好,可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喜欢我。”谢娇恍然大悟地道:“原来不是你师父不肯,是对方不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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