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为自己宽心,越想到更多惨烈的场景,同时,也怨恨自己怎么被激了一句就跑了。靖澜虽讨人厌,但大体上还算个好人。单凭他愿意舍身救我这一桩,在我心里就超过慕辰,仅次于守辙了。
可实际上,守辙只是可靠,并没有真的救过我。因为我还是头一次遇险,头一次被救……想到这里,忽然惊觉如果把恩公在醉仙宫“救了”自己也算上的话,这应该算第二次,刚才怎么把恩公都忘了……
一时间我脑子里有些迷糊。有个念头浮现,我觉得自己应该正视,却又不想看的太清楚。可越逃避,这个念头就越乱窜的厉害。
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想起靖澜某天对我说的“他抱你,亲你,你觉得他是个正人君子。我连你手都没摸到,你反而叫我禽兽?三公主,你真的不一般。”
想来……恩公所做的一切,真的……值得我赔上自己的性命,外加靖澜的性命吗?
一阵凉风贴面吹过。我以为又是什么危险袭来,警惕的环视四周。这一看,竟发现这个地方分外眼熟,像是……像是小时候来过!
我睁大眼睛,一看再看。没错,这是靠着山的一块平台,边缘等距离长着三棵大树。我记得大姐还说这三棵树就像是我们三姐妹。
熟悉的记忆带给我安全感,既然我们几个姐妹小时候能到这里,想必十分安全。我看着那三棵光秃秃却又相当粗壮的大树,感到万分温暖。
对了!我想起来了。当年就是在这里堆了雪人,就是在这里把雪人当成母亲,躺进它冰冷的怀抱。
心里激动起来,我一步步向大树走去,从左到右的仔细看着。从树干看到树枝,又从树枝到树干。忽然,我在第三棵树下看见摞着的两团白白的东西!
是什么?心狂跳起来,脚步不由自主的加快,越靠近,越能清晰的看到那东西的轮廓。一个大雪球上落着一个小雪球。两边还插着枯树枝……
这是,雪人!
不是在做梦吧?我擦了擦朦胧的双眼,生怕这是记忆里的雪人,生怕一眨眼它就会消失。然而,这雪人的确是存在的。
难道是恩公来过?难道这真是他堆的?
刚才内心的怀疑被雪人一扫而空,我不顾脚下打滑,踉跄着向雪人跑去。恩公,恩公,你是否还在附近?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苦吗?
“小爱!”远远的,传来有人呼唤我的声音。我回过头,看见衣衫破烂的靖澜正朝我挥手。
太好了,他没事!我心情一松,也雀跃的挥起手来。
可他的动作忽然停了,远远的,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突然大喊:“别再往前走,别动!”
啊?
我缓缓放下手,一股不祥的预感从脚底升起。一阵强劲凉风吹过,地面上的浮雪被刮开了一片。我看见脚下平滑的冰面,也看见了缓慢延伸向远方的交错裂纹……
抬起头看向靖澜,他正向我跑来。他的袍子几乎被抓烂,头发也杂草一样的乱飞着,可惜我只看见了这一眼,接着眼前一花,掉进了冰窟里面。
师父曾说过,冷也好、热也好,疼痛也好,只要有感觉就不用太惊慌。真正要慌的是已经超越这些感觉的麻木,那时候事情通常就大大的不妙了。
之所以想起这一幕,大概是我现在恰好处于“麻木”状态。刚掉下冰窟的一瞬间,我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但很快就变成了这种麻木。
我终于记起,缘何对这块地方如此熟悉。原来是小时候,我们三姐妹在冰湖上玩,两个姐姐都掉进了冰窟里,唯独我一点事也没有,尽管我与冰窟近在咫尺。大家都说是我的好运救了我。而如今,我也掉下了冰窟,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大约是我好运到头了……
视线渐渐模糊,反正这地下也没啥好看的。耳边倒是传来一些模糊的声音,但完全不知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我的仙气已经施展不出来。
如果就这样死去的话,我希望对恩公说:我已经尽力了;
我想对我爹说:我真是太蠢了,真应该把信塞进您寝室,让您及时来找我的;
我想对守辙说:我会永远记得咱们的小时候;我想对慕辰说:你穿红的真的不好看……
对了,我还想对靖澜说:我希望你没受伤,我希望你平安回去,我希望你能找一个配得上你的娘子,我希望你能有一日能战胜我爹,我希望你能有好的未来,我希望……我也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多话要对他说……
算了……我已经冻得神志不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拉扯我,希望不是什么魔兽,因为这时候我连舍四肢、保性命的话都说不出来,肯定会被整个吞下吧……
我的世界先是黑暗,那种纯粹的黑暗,看不见自己手指的黑暗,后来渐渐亮了起来。像透过帘子看向窗外逐渐亮起来的天。我不知道自己在哪,但是看到自己被五彩光球簇拥着,很是温暖。
耳畔传来靖澜的声音,“你躺得倒是很舒服啊,你知道你多沉吗?”
我条件反射的回嘴,“谁让你抱着了,活该!”
“我不抱你,你就死了!”
“死就死,那也轮不到你管!”
这位毒舌贱男,突然不再说话。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有些着急了,他的声音才慢悠悠的传来,“看你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咱们就此分别吧。”
分别?他要去哪?
我只觉得自己突然失重的浮在半空中,回头想去看他,却怎么也转不过头。我有点慌了,“靖澜,靖澜!你要去哪?”
他的声音远远传来,像是在无奈的笑着,“去哪?我也不知道,可咱们从此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能再相见了。”
对了。我死了。
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我还是不能克制的恐惧起来,四肢扑腾着使劲把头往后歪,“靖澜,靖澜,别丢下我,带我一起走!”
我没想到这样扑腾扑腾着,突然猛地坐了起来,眼前一片光亮刺眼。等我眼睛适应了再看,床帏,八仙桌,窗棂……这是间再真实不过的屋子。
回正脑袋,被眼前硕大的仙娥面孔吓了一跳,“哇!你谁啊?吓死我了!”
那仙娥看着我,险些没哭出来,“你才吓死我了呢。刚才你脑袋一直往后掰,我真怕你脑袋掉下来。”
原来刚才是做梦啊。我揉揉有些僵硬的脖子,再度发问:“对不住啊,姐姐。请问,这里是哪啊?”
那仙娥笑着站起身来,“这是西王母的玉山宫殿,我这就去把你醒来的消息回报给娘娘。”
“等等!”我抓住她的袖子,“我还活着?”
她诧异的看着我,“那是自然。”
我还活着,那靖澜说的不在一个世界,是什么意思?难道……
想到此,我发疯一般的挣扎着要下床,“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男人,浑身衣服都烂了的男人啊!”
我的声音很大,回荡在屋里屋外,听起来像是哀嚎。这位仙娥看着我,脸上写着悲伤。
☆、第二十三章 这样的男人
我随着这位青衣仙娥来到王母娘娘的寝宫——冰玉殿。说是跟随,其实一路上都在催促她快走,恨不得拉着她跑起来。
我问靖澜的情形,得到的回答是,“还活着,暂时。”我虽急于见到靖澜,可出于对主人的尊敬和感谢,还是决定先跟她去拜见王母。更何况,我也不知她们把靖澜安置在何处。
小时候,记得王母的宫殿极其奢华,今天一见,只觉得奢华二字太过笼统,若真想好好描述一番,恐怕要逼得我词穷。
白玉廊柱,翡翠地面,纹理自然,晶莹璀璨。寒冰座椅上铺着厚重的豹皮垫子,性感混着冷艳;金、紫、白三色纱帘从房梁上垂下,轻薄飘逸,与厚重的摆设形成强烈对比,亦真亦幻。
主座是一宽敞躺椅,王母斜靠一边扶手,正对地上一只小猫指指点点。青衣仙娥飘然上前对王母恭敬禀报,“娘娘,三公主到了。”
王母抬起头,露出宝相庄严的面孔。她头发高挽成凤冠式,正中插着金色凤凰;身穿白色滚毛边的袍子,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紫色纱裙;最醒目的莫过于斜披的金黄色豹纹披肩,将她尊贵与霸气的气质展露无遗。诚然,西王母是管理所有女仙的神仙,自然不怒而威。
她蹙着细长的眉,轻轻弯曲手指喊我过去。我有点怕她,但还是低头做服帖状向前凑去。走到近前,她先是细细打量了我的脸,然后伸出留着长指甲的手,用力的拧了一把我的脸。
我还没顾得上喊疼,数落声已经劈头盖脸砸下来,“我让你不长记性。你忘了小时候你姐姐们是怎么掉下去的啦?你竟然还敢往那冰湖跑!真不知是该夸你无所畏惧,还是该说你没心没肺,你就跟你妈一样大大咧咧的。还有你爹,我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等他待会儿来了,我还得再说!让他把你托给我照管,他就是不听,一个粗糙汉子带姑娘能带出好来吗?你看你白长了个美人胚子,半点气质全无。你还不如你妈呢!你妈好歹捞着个你爹,要不可怎么好?我还得说你那个师父,当年我就告诉你爹,他是出了名吃闲饭的,你看现在你混得,连一个法术不会?你要是会法术,你用爬山?你要是会法术,你联系不上我?你要是会法术,你能冻个半死?你要是会法术,你还能掉冰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