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苏幕只有咬牙切齿的一个字,狠戾的眼神紧紧盯着苏绾璃,这五岁的孩子,真如大夫人所说:俨然就是一只小妖精!
家丁赶忙去换了一碗干净的水,然后接了苏幕一滴血,便急急为他包扎起来,同时劝慰苏绾璃:“小姐,您就稍稍滴一滴血罢,在刀口子上划一下不疼的,只要一滴就好,您看老爷都流了这么多的血,眉头也不皱一下不是?”
这抚慰小孩子的话果然漏洞百出,苏幕眉头也不皱一下那是因为他的眉头打从自己进屋起,就没有舒展过。
苏绾璃垂下眼睑,看着地面,沉虑片刻后,卖家丁一个面子,也给苏幕一个台阶:“假如我答应滴血认亲,并且证明我不是你的女儿,你可不可以放我走?”
“你若不是我的女儿,就是想留下,也难。”苏幕沉着脸,口吻陌生而冷冽。
“好。”苏绾璃话音刚落,小爪子就往刀口子上一过,血珠子渗出,嫣红刺目,五岁的她,却当真连眉头也不皱一下,竟不觉得疼。
两滴血在碗里如墨挥散,随着水波轻微的涟漪荡漾而萦绕、纠缠,最终,融合在了一起。
相容了?两滴血居然相容了!不仅苏绾璃不信,连苏幕也是一脸震惊,与预期背道而驰,难道说,自己真的冤枉她娘了?
然就在二人都各怀心思、尴尬缄默之际,门外忽然传来苏二夫人的声音,情绪似乎颇为激动,还闹着非要进来不可。
虽来得奇怪,却来得极是时候,至少打破了眼下的僵局,苏幕顾左右而扯开话题,问家丁:“二夫人在外头嚷嚷什么?你出去看看。”
家丁匆匆地去了,却才打开门,苏二夫人就已然大步跨入冲了进来。
苏二夫人梅芝从来都不是个容易被情绪波动牵着鼻子走的女人,素来本着不争不抢、从容淡定的原则,活得悠闲自在如局外人,彼时却迫切地揪住苏幕的臂膀,殷切恳求道:“老爷!梅芝求你了,无论璃儿是不是您的女儿,都请你不要赶走她!她是无辜的,她才只有五岁呀!若是赶走了她,她该怎么活呢?四妹已经走了,不管她造了多大的孽,都已经随着她的离开一并带走了,何苦要牵连幼子呢?老爷若不想养,那梅芝来养!”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听得苏幕没反应过来,苏绾璃更是愣在一旁,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冷暖自知的苏二夫人,何时居然这么疼爱自己了?
反倒是那家丁激灵,在旁小声安抚了苏二夫人一句:“二夫人请放心,四小姐和老爷已经滴血认过亲了,四小姐是老爷的亲骨肉,没错的!”
苏二夫人一怔,恍然中透出喜极而泣:“当真?”
“可不是?这滴血认亲的碗还在这儿呢,二夫人自己过来瞧。”家丁让开身子,给苏二夫人看搁在桌子上的碗。
苏二夫人大喜之余便口无遮拦起来:“我就说嘛,四妹再怎么糊涂,岂会和那野男人生下野种来……”话及此当即止住,掩嘴向苏幕赔罪,“老爷赎罪,梅芝多嘴了。”
苏幕叹了口气:“知道你是为了孩子而来,难得你有这份心,既如此,往后你就是璃儿的娘了。”
这决定委实迅速,比苏二夫人的闯入还要令人措手不及,苏幕压根就没有征询苏绾璃的意思。
苏绾璃没有拒绝或者回退的余地,就这么被苏二夫人一把眼泪一把欢笑地给领了回去,说苏大夫人蛇蝎心肠,可那都是表面的,苏二夫人才是真的深不可测,苏绾璃一路被她抱着回到她的住处,居然愣是没从她的笑容里发现一丝虚伪。
“二娘,你是真心的吗?”到了翠竹苑,苏绾璃实在忍不住而追问道,她从来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
“真心的!真心的!”苏二夫人还没说话呢,悬挂在窗台的鹦鹉就激动得嚷嚷起来,这“人来疯”的扁毛畜生,令苏绾璃憋不住满腔鄙夷冷冷白了好几眼。
“傻孩子,不过是滴个血认个亲而已,何必划这么大一道口子?”耳畔忽然幽幽传来苏二夫人的关切,苏绾璃抬眸,迎上她温柔的眼神,“来,娘替你包扎。”
“你不是我娘。”苏绾璃佯装五岁孩子作抗拒状,试探她的反应,她却极有耐心地苦口婆心:“往后,二娘就是你的娘,二娘会待你如同自己亲生女儿一般,绝不让你受一丝委屈。”
这话乍一听像极了苏龙黎的承诺,可为何用心去感受却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苏绾璃还是纠结于此,虽然小手乖乖任由苏二夫人摆弄,可心思却飘飞在外,如指尖那一滴血,不由自主地滴入了盛着清水的碗里。
苏二夫人不回答,手持剪子,走到鹦鹉架前,手起刀落,鹦鹉还不及一声悲啼,腿上就被割了一刀,一滴鹦鹉血落入碗中,才不过须臾,便和苏绾璃的血融在了一起。
苏绾璃倒抽了口气,这二娘会法术?
苏二夫人却笑了:到底还是个五岁孩子:“二娘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可姜还是老得辣,凭你一个人是斗不过大夫人而无法为你娘报仇的,二娘知道你恨你爹,可真正将你娘推入万劫不复之地的人是大夫人,你第一个想要弄死的人,也一定是她对不对?”
卷二夫君是道多选题 第9章苏家有女初长成
如此赤裸裸地打开天窗说亮话,并向她演示告诉她:那为苏老爷打下手、帮忙滴血认清的家丁已经被她收买,那碗清水是做过手脚的,连人畜的血都能相容,何况是苏绾璃和苏幕的?
至于苏绾璃想问的“为什么”,苏二夫人也很快给予了答复:“苏家几位夫人似乎陷入了一个诡异的轮回,也或许是因着老爷的喜新厌旧,每位夫人无论如何讨好老爷使出浑身解数,最终都只能怀一个胎;
“大夫人有了大少爷,三夫人有了三少爷,四夫人有了你,而我,也有我的孩子,苏家二小姐,绾婷,可惜她福薄,未满月就夭折了;
“她夭折的那天雷鸣电闪,我不过才离开她身边去关了外厅的门,她就发了急惊风猝死,她死的时候,在她身边照顾她的,是大夫人……”
苏绾璃不自觉微微张了张嘴:“所以二娘你怀疑……?”
苏二夫人却在这件事上三缄其口:“我从不论断,我只是可怜我那苦命的女儿……”她的视线从窗外游移回来,定定盯着苏绾璃,“你若问我待你是否真心,我可以回答你我是真心,因为我必将把对婷婷所有的爱,全部倾注到你身上,但我也承认我不是真心,因为我要利用你达到我的目的,只是我的目的也恰好是你的目的,那些对不起我们的人,定要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不是吗?”
是!极了!
苏绾璃的心情虽然薄凉而冷淡,嘴畔却绽放浅浅的笑,冲着苏二夫人亲昵唤了一声“娘”,并不算勉强。
苏二夫人知道她接受了,眉角亦淌露浅浅的笑,已然坦诚相待,便不需再虚伪做作,苏二夫人将她抱入怀中,恳切与之道:“璃儿放心,手刃仇人之后,娘一定不会亏待你,定要为你找到这世上最好的如意郎君,方配得起我们如此聪慧可人的璃儿!”
苏绾璃偷偷扁了扁嘴,自己的聪慧不是大智若愚、也不是天赋异禀,只是……恰好保留了前世的记忆所以才知晓天文地理、懂得人情世故罢了,随着年纪的增长,免不了要被同龄人赶超,苏绾璃不知道那个时候,会不会有外界传闻说苏家四小姐终于江郎才尽、黔驴技穷了……
然而,这都是将来的事了,只是将来,也不过是几千个日升月落而已,对于活了七万多年的龙芒芒来说,用最俗的“弹指一挥间”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
八年后,苏绾璃十三岁。
十三岁,豆蔻之华、舞勺之年,苏家有女初长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五岁时候的痛苦回忆被隐埋在记忆深处,跟着苏二夫人在苏家低调生活,韬光养晦,早已练就了一身宠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琴棋书画、仪表体态似乎是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永无停歇的日程安排,苏二夫人誓将之培养成惊世骇俗的夏国美人,将来,论倾国倾城之红颜,非她莫属。
只是除此之外,苏绾璃也有自己的小秘密,每逢晴朗月夜,她必瞒着二娘翻墙出去找“师父”,说起来,这位“师父”也算是机缘巧合的一场“不打不相识”——
七岁那年某一日,天朗气清,苏绾璃的心情却颇有些沉重。
今朝是爹娘祭日,跟了苏二夫人之后打听过爹的死讯,他自刎在苏幕面前,尸体被弃北峰坡,苏绾璃找过去的时候早已寻不到丝毫蛛丝马迹,唯有用乱石堆起坟墓,为爹竖了一个碑,每年祭日过去磕个头,无一例外。
今朝亦如是,只是七岁的苏绾璃翻墙功夫委实烂到了家,先笨手笨脚地爬上了倚墙而生的树,然后把装着祭品的篮子往外一抛,接着自个儿小心翼翼地从树上蹭到围墙瓦盖上,才一点一点地挪到了墙外,逃离了苏家,瞒着二娘,瞒着舞师,要往北峰坡赶去给爹上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