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中……”他踟蹰着,似在斟酌用词,“你心中,对太子可还有情意?”
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问,潋滟怔了怔,想的是难道当真是为了解除婚约一事?
她这一犹豫,倒让华文渊误解了,他叹口气道,“看来,那日你答应解除婚约不过是一时之气,既然如此,爹当日竟是做错了。若有机会,你可还愿嫁给太子?离”
“爹,这话是什么意思?”华潋滟心中一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女儿绝对不是一时之气,现如今对太子也绝无半分倾慕之情。当日人前受辱,女儿此生不忘,从那日起,便断了任何念想。但凡女儿还有一分不舍,就绝不会答应解除婚约一事。时隔这么久,父亲为何有此一问?难道说,皇上今日召您入宫,真的是为了此事?”
如果真是秋后算账,那这皇上也未免太老糊涂了!
摆了摆手,华文渊道,“倒也不是为了此事。只不过,唉!”
潋滟见他愁容满面,似有许多难言之隐,便轻声道,“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说太子也在的。”
“其实皇上今日,原本是想提太子立妃一事。”他娓娓道来,“原本皇上只是召我进宫商议避暑那段日子,太子的课业安排,以及循例问到最近的课业修习进展。后来,便提及太子的婚事。”
潋滟没有接口,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缓了缓,华文渊果然接着道,“原本已经与太子解除婚约,他的婚事也与你无关。可是,皇上提及太子已然弱冠,应当立一位太子妃,两位侧妃的时候,太子却提出异议了。”
“太子不答应?”试探着问到,联想到前些日子在皇后那里闹的那出,想着他总不至于在皇上面前也如此放肆吧。
“太子请呈,若立太子妃,必只立你。”他述说着当时的情形,说实话,到现在都还是糊涂的。
当初太子如何瞧不上潋滟,如何要求退婚,几乎是人尽皆知的,而今时今日,他却态度大转变,非她不立太子妃。
到底是他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想法了,到底在搞什么?
其实皇上也不是对他发火,只怕是和他一样,觉得太子太过胡闹,可他那般信誓旦旦又毅然决然的样子,到最后皇上居然犹豫了。
“那结果——”她不关心过程如何,只关心最后的结果,皇上答应了没有?
“所以,来问你的意思。”这也是他为难的地方。
“我的意思?”她张大眼睛,对这个答案倍感意外。
身为臣子,只有服从的份,皇上居然会容许她发表意见吗?
华文渊解释道,“这件事无论如何是太子理亏在先,纵使皇上有心偏宠,却也不能不顾及朝臣看法。所以,皇上召你明日入宫。”
她笑,“这么说,我是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潋滟!”他叹口气,揉了揉太阳穴,也觉得甚是头痛,“皇上召你入宫,就是还有商量的余地。只不过,你也退一步想想,太子之前或许做的有些过分,但是现在肯为了你发这样的誓言,又跟皇上起了争执,可见对你确是用了心的。你这些年对太子的情分,爹也是看在眼里的,现在天作之合,若是能成就一段佳缘,未尝不是好事。”
“父亲!”打断他的话,她一脸严肃的说,“女儿以为,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现在的华潋滟,对太子并无半分情意。即便女儿再卑微,也不是任人想要变要,想丢便丢的玩物。若执意逼女儿,毋宁死!”
她目光凛凛,华文渊吃了一惊,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女儿,曾几何时性子变得如此刚烈。
他连忙道,“怎地说的这般严重,事情也并没有定论,若是真的不愿,明日进宫好生向皇上禀明心意便是,万不可如今日这般冲动,冲撞了皇上!”
“女儿明白。”她心里烦躁,搞不懂这个燕子墨无端闹出这么多风波做什么。先是皇后那里,接着甚至在皇上面前也这样。
难道说,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她如今不稀罕他了,他倒不习惯起来?
燕子墨,你未免也太自负了!当初你一句话便要退婚,如今一句话便想重立婚约么?
“你先回房休息吧,也别想太多了,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华文渊也折腾的够呛,站起身道。
“让爹操心了。”她垂首,告退。
一夜无眠。
翌日却是她独自一人进宫,皇上的御书房内,只有她一个人。
皇上正低头批阅奏折,根本从她进去后头都不曾抬一下,不知不觉,站了有半柱香时间,腿隐隐有些发麻了。
终于,他放下手中的笔,看向她,“华太傅的长女?”
“臣女华潋滟,叩见吾皇万岁!”她叩首,眼观鼻鼻观心。
“抬起头来。”
她应声抬头,在他打量自己的同时也回望着他。
约四五十的年纪,精神矍铄,尤其是一双锐利的眸子如鹰一般,似乎有穿透人心的能力。
当今皇上子嗣稀薄,膝下皇子不过四人。太子是皇后所出,得子又晚,自是偏疼多了几分。
他审视着她,淡淡道,“端庄秀丽,华太傅当真是好福气!”
“多谢皇上盛赞。”她垂眸,只期望这皇上不会因为宠溺儿子而霸道专横。
“你且起来罢。”说话间,他已经从书桌后绕了出来,走向她。
缓缓站起身,立于原地等着皇上发话。
“昨日,华太傅当都与你说了吧?”即便是皇帝,遇到儿女这种情爱之事也不免觉得难以启齿。
“大致说了。”
皇上点头,“那么,朕想听听你的想法。你与太子指腹为婚,因为太子年轻顽劣,才酿成大错。如今,朕有意让你与太子重结连理,你觉得可好?”
其实说起来,皇上对她还算很给面子了,好歹没有一道圣旨直接赐婚,可是,她真的打心眼里不想嫁。
不管过去的华潋滟如何情迷燕子墨,可她已经死了。人死了,心也死了。如今的华潋滟只觉得这个面如冠玉的男人骨子里可恶透顶,霸道自以为是,她才不想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
“皇上也说,酿成大错。有些错,是弥补不了。何为错?当珍惜不珍惜,既已无心,千金不换,错,便是错了。”她轻声道,软软的回绝。
皇上叹气道,“确实是太子有负于你,当承担责罚。可是,太子已立誓非你不立正妃,太子妃的位子非你莫属,若你不肯,太子妃之位空悬,将来若是太子登基,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关系重大,责任重大。”
华潋滟笑笑,“皇上也无需太过担忧,太子只不过是一时赌气,便如当日要解除婚约,今日又非我不可一般,待过些时日,太子有了真正的意中人,便会立她为太子妃了。”
“你当真不肯?”走到她面前站定,低头看着这个略嫌瘦小但又骄傲无比的女子。
“请皇上体谅。”她不卑不亢,不肯妥协。
皇上突然勾起一抹浅笑,“若朕执意赐婚呢?”
“那请皇上下两道圣旨。”她直接跪了下来,一字一顿的说道。
愣了愣,皇上问,“两道圣旨?”
“第一道,赐婚圣旨;第二道,赐死抗旨不遵的臣女。”她说的无比认真,一点都不含糊。
虽然华文渊千百遍交代叮咛不要太冲动,不要冲撞皇上,可若不表决意,只怕皇上会将作玩笑,下了圣旨赐了婚。
“你宁死也不从?”他很诧异,没想到华文渊那般温吞的性子会有这么倔强执拗的女儿。
“臣女相信,以皇上的贤明仁德,定不会强人所难,乱点鸳鸯。”她挺直了脊背,看不出一丝畏意。
这次,皇上是真的笑起来,“你既宁死不从,是不是已心中有人?或许朕可以了了你的心愿?”
汗,这皇上太闲么?没事就想着怎么当媒人。
她摇了摇头,“并无人选。”
“哦?”皇上想了想道,“朕听闻你与宁王过从甚密,若是朕将你赐婚于宁王……”
“……”她愣了愣,心里差点憋不住:八卦果然无孔不入,连皇上都听到了。
只不过……
她叩首道,“臣女与宁王只是同学之谊,而且宁王已有婚约,皇上说笑了。”
“你们都听到了吧。”皇上突然朗声道。
华潋滟吓了一跳,却见书房的屏风后走出两人,先前倒没有留意到屏风后面还有人。
燕子墨和燕子卿走到他们面前,向皇上行礼道,“父皇。”
“你们——”她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大笑,“昨儿太子胆敢抗旨,傍晚宁王又来求情。朕当真好奇,能让朕两个儿子如此倾心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果然,特别!”
他用了“特别”一词来形容她,不过也当真是最贴切不过了。
她自认不是美貌倾城,也不是才华出众,最多算得上比较与众不同罢了。
“臣女有罪。”她垂眸,没想到燕子卿昨天来求情,算算时辰,刚好是她离开宁王府的时候,这么说来,他昨日匆匆离去,便是求情来了?
“你何罪之有。”上前扶了她一把,然后转头对他们道,“你们方才也都听到了,心中作何感想?”
眸子一扫,看向燕子墨道,“太子,你还坚持非她不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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