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就应该是纯粹的被杀了。可是,有谁杀人毁尸的前会多此一举的去扒了对方的衣服?
鲍轻棠俯身拎起白衣,衣服很完整。一抖,一小些灰白的粉末飘出。
他又拿过另一件白衣,同样在它上面发现了这种灰白的粉末,只是颜色还稍深一些。
鲍轻棠手指捻起一撮,一捏一嗅,也没辨别出来是什么。
神识倒是发现身后有 人过来。转头看去,瞳孔微微一颤。
一个穿着天门宫白色束身剑服的女子以手支膝,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发髻散乱,衣衫狼狈,甚至手里还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野果。
女子见鲍轻棠目光直白地望向自己,也不害羞,大方地露出一个笑容,说:“先,哦,敢问这位兄台,可知这是何地?我在这边,小女子在这边绕了半日,走来走去却还在原地。刚听见这边动静,才忙着找过来,不知兄台可晓得怎么离开这里?”
熟悉的声音,生涩的语气,还带着一股奇怪的调调。鲍轻棠听在耳中,说不出的别扭。原本兀自激动的心情也意外地冷静了下来。
寒潭失灵,不见的尸体,奇怪的粉末,重现的故人……
鲍轻棠眼中闪过狐疑之色,心思一转,面色淡淡地问道:“你是哪个峰的弟子?”
“什么哪个峰弟子?”女子一愣,反射性地问道。而后才恍然回过味来,在发现眼前男子的衣服似乎跟自己的相似后,僵笑了着说:“那个,那个……”眼睛瞥过自己手中吃了一半的果子,精光一闪,颓然道:“我不记得了。”
“嗯?”鲍轻棠疑惑出声,语气温和了许多,甚至带了些关切:“怎么回事?”
女人垂着头一脸难过,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醒过来的时候,就躺在那边的树下,手里还抓着这颗野果。可能是先前从树上摔下来的缘故,头到现在还有些晕乎。”说着,还虚弱地按了按太阳穴。
“你过来,我帮你看看。”鲍轻棠说。
女人奇怪地看了一眼鲍轻棠,而后缓缓地走到他身前。
鲍轻棠抓住她一只手臂,灵气慢慢探查起来。良久,才面色平静地说道:“无碍。”
女人则是一脸好奇。刚才那人替她诊断时,只觉浑身神清气爽。难道这个世界的医术竟如此神奇?
鲍轻棠问:“可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
女人低头一番苦想后,方说:“不记得了。你可以暂且叫我秋宁,一叶知秋的秋,宁静致远的宁。”李秋宁。
然后转头问鲍轻棠:“兄台怎么称呼?”
“叫我鲍师叔即可。”鲍轻棠淡淡道。
“噗……鲍师叔?我看你年纪比我还小,居然敢称……”李秋宁笑得夸张,却见鲍轻棠神色不变,只是静静地直视着她,她才收了笑说:“你说真的啊?”
鲍轻棠没与她废话,转身即走。
“哎~你等等我呀。”李秋宁刚从这人真得已经师叔级别的震惊里回过神,却发现那人竟然走远了,忙追过去。
之后二日发生的事,则完全颠覆了李秋宁二十八年的世界观。
御剑飞行,瞬息万里。翻云覆雨,陆地仙人。一个存在于传说故事中的世界,慢慢开始呈现在她眼前。
她说不亢奋,那是假的。可是在心潮澎湃的同时,她心里又是担心的。
她的身体是谁的?
为什么会死在水底?
是有仇人吗?
仇人厉害吗?
在发现她还活着以后会不会再动手?
她这个外来者的身份会不会被人发现?
在这种又是希冀又是惴惴不安的心情里,她跟着那位鲍师叔在那个刻满了乱七八糟图案,像是鬼画符一般的巨大石面上,枯坐了整整三日。
直到第四日,越来越多的白衣弟子赶来这边。
李秋宁坐在地上,打量着周围的人群。男俊女美,皆是身着白衣。只不过有人精气神足,衣冠亮丽;有人伤痕累累,狼狈不堪。大多人来了,便找地坐下,互不打扰。有些人注意到她的视线,目光冰冷地回过来,却在注意到他身旁一直闭眼打坐的那位鲍师叔以后,便移开视线,不再理睬她。
当石面聚满了人群,李秋宁刚想问鲍轻棠“这是在做什么”,一阵星光便先于她的话投了下来。
日暮黄昏,正在佘山山阴打理药园的姜河心有所感,抬头望向西北方向。
一只青竹纸鹤扑腾着小翼停在姜河身前。
姜河取过,催动体内灵力。
“师兄,师姐尸身我已带回。……”
41夺舍以后
“师兄,师姐的尸身我已带回。只是如今她尸身为人所占,我不知那人是借尸还魂,还是强行夺舍,但我绝不允许师姐死后,身体还不得安息。我回无量顶后会寻师傅讨要摄魂之法,还师姐安静。至于那夺舍之人,说话不尽不实。我原本担心她利用师姐身体为害,却发现师姐身体有异。她已筑基,体内灵气却丝毫不存,我引灵气渡入,也全无反应,料那人也不能动师姐遗物。我暂将她安置于无量顶殊华苑。我一切安好,师兄勿念。”
音尽,那青竹小纸鹤闪过火光,瞬息焚成灰烬。
姜河依旧一张冷脸,无悲无喜,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良久,他拿起药锄,继续小心翼翼地料理起灵植园。
药园的某个角落,一株血色的小草迎着山风摇曳,三片色泽饱满亮丽的小红叶欢快地摆动着,艳如骄阳。
殊华苑。
李秋宁看在眼前白墙环护,檐牙高啄,玲珑精致的院子,院中央一株双人合抱,枝若垂柳,却开满朵朵白色小花的的白人柳,仿若梦里。
前一刻,她溺死水中,下一秒,她于一个可飞天遁地能探幽寻秘的仙幻世界里重生。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熟悉她的这个新身体。
“你要功法?”鲍轻棠蹙眉。就在刚才,这个女人托了殊华苑的使婢引她来到他的乌啼阁,竟向他讨要起功法来。
“是啊。说不准这能让我早些恢复记忆,免得叨扰师叔。”李秋宁低头垂眼,一派恭敬仰慕之色。
可惜,鲍轻棠完全不信她的这番说辞。正当他准备随意给册入门功法糊弄于她时,一个冷冰冰的女声自园外传来,却好似近在耳边:“鲍师弟,可在?”
李秋宁听到声音的时候,只觉寒冬腊月,飞霜暴雪之感迎面扑来,整个房间冰若寒窟。
鲍轻棠拂袖,替她挡去冷意,方对着门外说:“师姐请进。”
下一瞬,一个形销骨立的身影就出现在屋内。
乌云姗一脸淡漠地瞥过还心有余悸的李秋宁,转头看向鲍轻棠,冷硬地说道:“师弟有客?”
鲍轻棠道了一句“师姐稍等”以后,便伸手从书架上随意招了一册功法,递给李秋宁,说:“你今日先离开,有事下次再说。”
“是。”接过书册,素天心偷偷望了一眼乌云姗,才不甘不愿地离开了。出门以后,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房门,心里更坚定了要强大的心。
却不知,她面上闪过的所有挣扎怨愤痴缠,都看在门后两人的眼里。
“是为了她?”没头没脑的一问,鲍轻棠却知道她所指何事,轻轻地点了点头。
“神身不合,运气而已。”乌云姗淡淡道。以她的本事,一眼便能瞧出这人是野魂强占人身。魂魄和身体明显不合,能不相斥崩溃纯属运气好罢了。
鲍轻棠蹙眉,“所以我在担心这样下去会提早毁了素师姐的尸身。”
“摄魂之法,太伤功德,乃我辈道修大忌。”乌云姗言下之意依旧是劝他再多等些日子。只是这般关心从乌云姗冰冷的口气中听来,说不出的僵硬。
鲍轻棠摇头,坚定道:“此事耽误不得。魂魄离体,身体却依旧活着,会耽误素师姐错过重入轮回的最好时机。”
乌云姗不再多言,手中多出一本黑封的薄册,随手扔于桌上,闪身离开。
******
李秋宁回到殊华苑以后,遣退使婢,就回了房间。她心不在焉地将功法搁在一边,就坐在藤榻上怔怔出神。
无论是乌云姗那冰冷不屑的眼神,还是自己蝼蚁一般的卑微无力,都让她心头不甘。
她是天之骄女。即使前世生于平常人家,亲母早殇,继母不亲厚,父亲重男轻女,偏疼同父异母的弟弟,在这种情况下,她依旧靠着自己的努力,读上了一流的大学,毕业后进入大企业寻了份前途无量的工作。这是一个讲述平凡女青年积极向上,超越自我的励志故事。当然,如果忽视掉其中某个金主的作用的话。
虽然那日游艇出海时因为一桩意外自己溺死海中,可是下一刻的重生让她知道,这是上天为她打开的一扇更广阔的大门。
一世富贵又如何,最终还不是一抔黄土一场梦,哪比得上逍遥天地,万世长生。
这么想着,李秋宁迫不及待地取过一旁的功法,磁青纸面上书“坐忘诀”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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