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离影暮然无声,他浅笑道,“如果,你知道我是慕容倾雪,那么你也该知道,我其实是个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么?”她凉冷的说。
“从前有一个小夫妻,一亩薄田,几只禽兽,男耕女织,虽是清贫的日子,两人却甘之如饴,过的十分自在和乐,”她不动,他伸手替她将鬓角碎发料到耳后,继然,“可是,就有那么一天,丈夫身上的一种隐疾忽然发作,整个人吐血晕厥在床,妻子急疯似的,便独自跑到百里外的镇上去请大夫,走前请求好心的邻居帮忙看着她的丈夫,等着她回来,然则,第二天第三天连连数十天,他们都没有等到她回来,反倒是等到一天晚上,她丈夫自己醒来了。”
“那丈夫醒了的第一件事,便是询问她妻子是否被吓到,可是,那好心的邻居却告诉他,她确实是被吓到了,不单单是吓到了,还是吓跑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丈夫不信,要自己去找,那会儿他病重不堪,却不管不顾的坚持一定要自己去找,正是一个炎炎夏夜,他举着火把,在布满半人高的荆刺的山路上寻找,虚弱的身上割了道道血痕,狰狞恐怖,火炬在狂风中荼荼摇晃,烧伤了他的手,灼瞎了他眼睛,可是,即便如此,他仍旧没有放弃,即便是毁了性命,一直的在寻找,只因他有坚持,有执念……”
“你想要说什么?”夜离影低声打断他。
“痴念于人,誓如山之有棘,莽夫行之,必有割身之患,然则,人之不舍,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痛。”明明是墨色一片,他却在茫茫中对上她眼眸,雪山莲香的气息呵在她脸颊,叹吟,“我便像那个丈夫一样,即便是身染重疾、遍体鳞伤,亦是有所不舍,也定然不能放弃,只因我有暂时苟活于世的痴念……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帮我,就像丈夫手中的那只火把一样,帮我了了心愿,就当是可怜一个将死之人,然后我便可以了无牵挂的离去。”
你的痴念,与我何干?这些话涌到喉咙,却似乎说不出来,她望着他的眸子,微微染着哀伤的复杂眸子,选择了沉默。
良久的两两无言,慕雪握在她腰际的手忽而松开,他自嘲般低笑了,“你若是不愿意就推开我罢,我知道你是有武功的人,即便是散了些,现在也有力气推开的,你要走,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只是你要住到哪里去,告诉我,兰义花我叫人给你送去便是。”
夜离影的心,猛地被毒蜂折了一下刺痛,那一瞬,她伸手抱住他,脸颊贴着他的心脏,“我帮你。”
☆、第三十章 我还能吃了你?
慕雪身子一僵,“真的。”
“真的。”她闭上眼,耳朵贴着他的心口,他的心缓缓跳动着,那样的轻缓起伏,好似寒冬里的一条小溪,流淌着万千浮冰的小溪,几近冻滞。
“那便好,”他低笑了下,“那么,你先站起来罢。”
车厢外头一直响着一阵剧烈无章的咳嗽声,清朗的声调,那是习毅的咳嗽声,夜离影抽了抽嘴,这会儿等了空挡,便一边起身,一边学着外头的模样,大大的咳嗽几声。
外头那人哽了哽,安静了。
“唔,估计是有些受凉了……”慕雪随着起身,“谁叫你刚才调皮,莽莽撞撞的打翻茶杯,还倾了自己一身,你看你这一身的衣裳都湿了。”
知道他这话是说给外头听的, 夜离影呵呵笑了,“那不是到你家了,难不成这偌大的世子府邸,居然连一件女子替换的衣裳都没有?”
“仿佛是真的没有,不过,我瞧着你的身形,暂且先将就一下我的衣袍罢。”
立在车边的习毅,一张脸哽的通红,虽知这些话都是故意说给旁人听的,虽然这种话从世子嘴里说出来他也听过几回,但一直都接受不得啊。
轩门咯吱打开,且见那一袭白袍的男子,如高山雪云从车上踏下,众人匍匐在地,又是一阵卑恭的叫喊,他只是笑着摆手叫人起身。
众人悄然抬头看他,且见他早已回头去搀扶那紧随着从车厢里走出来的女子,那女子,一张冰雪瓷白的完美面孔荡漾着酒红,纤长的身段隐在一袭雪白的大氅下,里头艳红色的衣裳微微凌乱,发丝散在肩头也是凌乱,那娇滴滴的模样加上方才的对话,真真叫人浮想联翩。
“我抱着你罢,方才不是嚷着说累了么?”慕雪说。
“好。”夜离影笑。
众人面色各异,瞪大了眼睛,却没敢阻住多说什么。
夜离影跳到慕雪怀里的时候,他身姿晃了晃,脚步却未有移动,笑着抱稳了她,侧脸对一旁保持着福安姿势自己的侧妃,只道,“丽姿,你也起来罢,这些日子辛苦真是辛苦你了。”
沈丽姿起身,面色不太好看的扫了两人一眼,“妾身不辛苦。”
慕雪唔了一声,对她说,“我也累了,丽姿你下去歇着罢。”扭头,看众人,“大家都下去歇着罢。”说完,转身朝大门走进。
夜离影倚在他怀里,低头打量着地上,大概是为了迎接慕容倾雪,地上居然铺了一条艳红的毛绒长毯,仿佛是落了一地的红缨合欢花,十分好看。
“你看什么呢?”他慢慢的走,雪白的靴踏过红色的毛毯,像是白雪落着碎红英,没有半点声音。
“我是觉得公子家的当真富贵啊,瞧瞧这地上的毛毯,吾等小民虽然眼拙,也看得出是好东西。”她真诚道。
“也不算是什么好东西,你袖子揣着东海珊瑚珠,一粒大概就可以换上十数匹罢。”他幽然说着着,一脸的云淡风轻。
她瞪眼瞅他,嘴角噙着一抹笑,他说,“阿离,不要叫我公子了。”
“那……小雪?”
他脚步僵了下。
“那……阿雪?”
他手上微微有松。
夜离影赶紧抱紧他,怒道,“难不成是小阿雪?”
“雪,就好。”他垂首看她,真是古灵精怪的女子。
***
淡淡阳光,透过稀疏几缕树枝,碎成了玉珠模样。
那一手伏在花榭扶手上,枕着脸浅眠的女子,瓷白完美的脸上淡淡的笑,一身红衣,簌簌随风而舞着,远远看去,那便是一团烈烈燃烧的火焰……
踏进两扇绘着闲云飞鹤的木门,绕过一展绣着紫藤垂阡陌的绢素屏风,慕雪将她放在一张大床上,夜离影视线环视这间房,精致风雅的摆设,估摸着这是他的卧室。
见他芝立在床头,默默望着自己,夜离影颇有自知之明,“我知道,假装你的宠妾免不了与你住在一处,这一张床着实难办,看在你是主人的份上,我看还是你睡吧!”
“那你……”
夜离影侧了侧眸子,示意他朝某处看,慕雪眼光未移,无需看也知道,那边的窗下,摆着他平日里用来休憩的摆着的一张藤木长榻。
她伸手拾了个枕头,一条软毯,一回头,却发现慕容倾雪正径自脱着外袍,一派淡然的说着,“这一路上,没见阿离你讲过客气,这会儿讲起客气了?”
夜离影一手捂嘴,扼杀一个不雅的哈切,“我这叫进退有序,处事有度……你不是想要和我同床共枕罢。”
“又不是没有过,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慕容倾雪身上外衣脱了唯余下一件丝质中衣,他伸手解着帏帘的绢束,轻道,“那次在客栈的时候,我记得还是你说的,可以让半张床给我,现在我亦是如此,你就当作是我还了你给那时的让出一半。”
果真说过那话,夜离影记不太清楚,望了望床边帏帘尾端的金黄穗子,支吾说,“我不讲客气,你也不用太客气,不用还了。”她说着朝着朝床边探身,他却已然坐到床边,看她,“阿离你,习惯睡外头,还是睡里头。”
“我喜欢睡长榻。”她说。
他微颔首,笑道,“你习惯睡外头。”
“谁说的,我喜欢睡里头。”她条件反射着说,说完发现有一种中计的感觉。
“好,那就睡里头罢。”……
有风,轻然掠过湖面而来的湿凉的风,扑在她身上,瑟瑟抖了抖,抖碎了她的梦境,夜离影醒来了,睁着眼睛,她顿顿的望着地面,思索着眼下发生的事情,自己捡回了一条命,然后误打误撞的假扮了慕容世子的宠妾,可是那样一个人,有故事,又很奇怪。
他说,徒留于世,只因痴念。
但他所谓的痴念是什么?世间大抵所痴所念,荣华?名声?情爱?他那样的人,不能忘弃的,不过只有一个情子罢,那这个被痴的人是谁?难不成还能是死了的世子妃?
☆、第三十一章 孔雀毛的毽子
夜离影摆了摆衣袖,松了松僵硬的颈脖,怀揣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善念,这几日,她小小打探了一下,倒是将慕容倾雪的家室了解些,这个男人,一位已逝的正妃,一位侧妃,便是那日见到的那个妩媚高挑的女子,还有小妾两三人,处在贵胄之家,可以称得上是绝顶的清心寡欲。
正妃乃是慕容王爷手下将军的一个女儿,算不上是出门名门,能嫁给他,那是慕容王爷一手促成的姻缘,然则,慕容王爷确实是一个有眼光的老人家,据说娶了这个女子,慕容倾雪的性子几乎大改,从孤僻冷清变的温和亲厚,全然是此女子的功劳,可是,偏偏老天爷没有抹干净眼睛看尘世,这样一个女子却叫它无情的在往生簿子上添了一个名字,红颜薄命,成亲大约两年,怀了孕,在分娩的时候,难产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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