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青玉手腕一震,迅疾将她的手甩开。却不料他这一松手,店小二趁机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便往林外奔去。池青玉听得脚步声响,拔出肩后古剑便朝之刺去,那店小二捂着肩膀急速闪避,双足一点,连连翻跃,掠过树梢拼命逃窜,看那身法竟十分敏捷。
蓝皓月一惊,飞身出掌想去擒拿,但那人倏然钻进树冠,她左手一攀枝丫,借力荡起双足,朝那树叶密集处猛踢过去。不料足尖刚触到枝叶,竟有一支飞梭自黑暗处急射而出,蓝皓月下意识地低呼一声,倒纵着攀向身后枝丫。
她这边才定住身形,树冠间黑影急闪,又是一阵飞梭如暴雨般落下,与此同时,那藏在树冠间的店小二拧腰腾起,朝着相反的方向腾跃逃离。蓝皓月仅凭单手抓着树枝,已无暇翻转,此时池青玉本已跃起出剑,却忽而在半空回手一推,正将她推至树后。
但“店小二”已经趁着这时机掠向远处,池青玉右袖一扬,当即将手中古剑飞掷而出。那一抹剑痕倏然无声,撕裂沉沉黑夜,迅如闪电般追上那人。那人才想起身跃上树梢,竟被一剑穿透,活活钉在身前大树之上,手脚乱抽,血流遍地,嘶吼了一阵方才气绝身亡。
蓝皓月听到惨叫,从大树后奔出,却正撞见这血腥的一幕,一时之间手脚发麻。她虽说也是江湖儿女,但其父向来不准她滥杀无辜,她生平最多也只是与人打斗几场,哪见过这种情景?
池青玉静静地站在一边,过了片刻,才慢慢地朝那血泊之处走去,想要将古剑取回。蓝皓月追上几步,忍不住大声道:“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他似是不曾防备,一下子停了脚步,沉声反问:“为什么不能杀?”
“我早就跟你说过,有什么事情可以将他带回客栈再问!现在死无对证,连他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了!”
池青玉冷冷道:“这还需要想吗?他既然隐藏身份,必定是夺梦楼派来想要加害我们的人!”
“你又凭什么断定?”蓝皓月指着那死尸,“池青玉,你出手时就不能收敛一点?何必这样残忍不留活口?”
池青玉强压着心中怨气,道:“江湖厮杀,哪里还能有什么收敛?不是他死就是我死,谁能顾及那么多?!我若像你希望的那样,只怕早死了千百回!”
“满口死死死的,池青玉,你能不能改一改你的脾气?!”蓝皓月看着他那负气斗狠的样子,心中一酸,“我爹说过,学剑并不是为了逞强斗狠,如果没有风轻云淡的仁心,终究只是下乘武功,登不了大雅之堂!”
池青玉听她在这里反而教训起自己,冷笑道:“仁心仁德的蓝大小姐,对不起,我学不了你们那飘逸好看的剑术,只会这招式狠辣的下乘武功!你要是觉得我这个人心术不正,大可以别来缠着我,就当互不相识!”
蓝皓月心头怒火“轰”地一盛,气急道:“我什么时候来缠着你了?!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稍稍顾及一下别人的感受?!”
池青玉脸带怒意,突然提高了声音道:“我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一出手就必须要人性命!你满意了吗?!还有,最后跟你说一遍!我看不到别人,只有顾及着自己!所以你不要叫我改,我改不了,也根本不想改!我觉得这样很好,很好!”
“你!”蓝皓月又是失望又是伤心,气得直打颤,口不择言地大声道,“池青玉,你以为仗着自己看不见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我看你这个人,不仅眼睛坏了,连心也是坏透了!”
池青玉的脸色一下子白了。蓝皓月就在他眼前,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唇都在微微颤抖,她这才反应过来,但话已出口,他先前又如此凶狠,她一时也不愿低头认错。
四周一片寂静,只剩下池青玉急促的呼吸声。她紧抿着唇,不肯说一句道歉的话。许久之后,他忽然颤着手摸到那沾血的古剑,狠狠抽出,重重地点着竹杖,一言不发地就快步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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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皓月望着他渐渐消失在夜幕中,心里又酸又涩,眼中一湿,泪珠滚滚而落。她自母亲去世后几乎就没有在别人面前落过泪,可如今竟被这认识不久的少年气得头脑发晕,但最可怕的是,在愤怒之余,竟还掺杂着难言的苦楚,仿佛是将一颗心打上了千百个结,解都解不开。
林间血腥味弥漫,她孤零零地在这阴森的地方呆站了许久,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客栈。上楼的时候她一直低着头,也没敢再看周围,愣愣地开了房门,像个破败的布偶人一般倒在床上,半晌都不曾动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春节期间果然人员稀少,好想SHI一SHI!让小蓝代替我咆哮吧~~~~啊~~~~乃们会骂她咩?因为她骂了小池……【对手指】
☆、第十九章 听诉寒门辛酸事
这一夜本已过去大半,蓝皓月昏昏沉沉躺到天亮。眼见天色发白,隐约听到外面有马匹嘶鸣,想到今日就要与池青玉分道扬镳,她竟又是一番悲凉。本想在临别之时与他说几句话,但这最后告别的话该怎么说,尚未及想好,昨夜竟又爆发了相识以来最大的矛盾。蓝皓月心中的怒气已经消散,剩下的只有不为人知的辛酸,她不知道下楼后再见到他,又应怎样开口。
踌躇半晌,她还是坐了起来,拿过镜子一照,自己满脸憔悴,眼睛红肿,竟全不像以往的样子。为怕舅母等人疑惑,她只得强自梳洗一番,刚想出去,便听门外慕容槿连声道:“皓月,皓月!”
蓝皓月垂着头过去开了房门,慕容槿颦眉道:“那个掌柜的已经被尹秀榕杀了,我们即刻启程。”
蓝皓月一怔,哑着声音问:“这是怎么回事?”
慕容槿道:“昨夜池青玉发现店小二溜出客栈,追踪时觉察到他本是有武功的,在打斗时将那人给杀了。他回来后便告诉了顾道长,我们当即便去找那掌柜,但掌柜的似乎已经知道败露行迹,抢先逃窜。尹姑娘带人追出,刚才已经回来说在路上截住了他,原是夺梦楼姜卯的手下,想在这里先设下埋伏,等着其他人一起过来围攻我们的……”
“为什么你们出去了我却被留在这里?!”蓝皓月大惊,这才意识到昨夜回来时她们竟已经追了出去。
慕容槿抚过她肩膀道:“你不是身体不适吗?我们又没有全都追出,顾道长还有我的手下都在暗中护着你,我才放心。”
蓝皓月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慕容槿见她脸色很差,想再问她,她却沮丧地道:“舅母,我去找顾道长道个谢。您先去门外等我出来吧。”
慕容槿一愣,蓝皓月已默不作声地往楼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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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丹岩正在后院整理马辔,唐门与峨眉的人则已都出了客栈,在路边等候。蓝皓月在找顾丹岩时都不敢抬头,生怕撞见池青玉,直到瞟见了顾丹岩身边并无别人,才壮着胆子走到他身后,低低叫了声:“道长。”
顾丹岩洒然回身,见蓝皓月来了,点头道:“蓝姑娘,我到前边岔路就要与你们告别,回罗浮山去了。”
蓝皓月只望着自己裙角,脸上一阵发热:“听舅母说,昨夜是你暗中保护我,我还没有谢谢你。”
“这是哪里话?”顾丹岩一笑,“我又不曾出手,只是隔着房门守了一阵罢了。”他说到这里,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蓝姑娘,其实你昨夜也出去了吧?”
蓝皓月大惊,更加局促不安:“我……池青玉他告诉你了?”
“青玉?”顾丹岩反而一怔,随即摇摇头,“他什么都没说,我是自己听到你上楼的声音才知道的,那会儿我正在给他包扎伤口。”
“包扎伤口?”蓝皓月又是一怔,抬头道,“他什么时候受伤了?”
顾丹岩微微皱眉,道:“应该是与那人打斗时吧,手臂上中了一枚暗器,虽被他在回来前拔掉了,但我看到了血迹。”
蓝皓月这才忆及那时自己险些躲不开飞梭,是池青玉将她推到了树后……但当时夜黑,他又没有出声,蓝皓月竟不知原来他自己反受了伤。
她只觉内疚万分,深深呼吸了一下,道:“道长,他在哪里?我想找他。”
“他?”顾丹岩望着蓝皓月,很平静地道,“天不亮就走了。”
蓝皓月只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竟呆了半晌,方才急得提高了声音:“他一个人怎么走?”
顾丹岩晃了晃缰绳,道:“你没看我只剩自己了吗?莞儿陪着他,不会有事的。”他又叹了一下,“也不知他为什么急匆匆就要提前离开,我是担心不辞而别有失礼数,所以才留下与你们说一声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