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余晖透过树叶缝隙落下斑驳影痕,四周静谧无声。她取出从房中带出的小小竹哨,含在唇间,呜呜咽咽地吹响,曲声宛转轻缓,飘散于沉沉古木间。
她想念这林中的一群小鸟儿了。
但吹了许久,它们都没有出现。
直至曲声终至,才从密林深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抬头望去,淡红色夕阳下,有小小的影子在翠竹梢头倏忽一跃,一只青羽鸟儿跃到了近前。她轻声唤着,拈着糕点碎屑洒在地上,那只小青鸟迟疑着在原地站立,似是忘记了她,又似是从来都不曾见过她。
它已经不再稚嫩,身上的羽毛显得稀疏,长长的尾羽也失去了以前的光彩。寒冷的冬天就要来到了,蓝皓月不知它还能活多久,来年春天,又能否再见到它。
她静静地望着它,不敢有所惊动,但它还是没有上前来,只踟蹰了片刻,便展开双翅,缓慢地、吃力地,没入了丛林深处。
蓝皓月怔怔地坐着,握住了颈下的红线。
那殷红丝线系着碧青玉坠,温润柔和,又带着微冷。她将它取下放在掌心,许是经过了剧烈的碰撞,玉坠上有一道隐隐裂痕。但中间的那朵莲花依旧静静含苞,它就像是在初时被永远凝结在了湖水中央,一生不得开放。
忽然想到了很早以前的那个月夜,她嘟着嘴地追随于他身边,好奇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只是顾自数着步子走路,并不愿意理她。
“我叫蓝皓月。”她只得给自己解围。
青衫白袷的少年这才不紧不慢地道:“池青玉。”
泪珠自蓝皓月眼中滚落,滴落在那枚玉坠上。有风吹过,她在泪眼朦胧中,感觉到掌心微微一颤,然后,在一片寂静中,青色玉坠间的裂痕自内而外渐渐延伸,穿过了始终不会开放的莲花,随着一声轻响,最终碎成两半。
【完】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正文的结局,也是我原本的设想。如果读者能够接受这种现实,那就把它当做是小池小蓝最后的结局吧。
确实很多武侠小说中跳崖都不会死,但是我觉得小池从生下来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而且千疮百孔的心也满是遗憾。最后的坠崖,是解脱,也是拯救皓月。他是个非常非常善良的孩子,甚至有点古板固执,但在生死面前,他始终都愿意以牺牲自己来保全小蓝。
当然,很多人都不愿意接受这种现实,所以还塑造了另外一条线,那就是番外。其实我自己也觉得有点狗血,不过也可以将番外视为童话了。番外会交代更多的后续,向往美好结局的童鞋们可以看看。
☆、晋江独家发表VIP
番外相逢犹恐是梦中
当初,唐老夫人在得知蓝皓月逃婚后便大受打击,唐旭坤与唐韵苏只得陪伴左右,因此才让慕容槿独自前往峨眉。不料此后寄瑶在神智崩溃之际以命相拼毒杀了厉星川,令唐门更是雪上加霜。唐旭坤痛失女儿一家三口,病倒在床,唐老夫人强撑几天后,也不支倒地,幸亏唐韵苏夫妇请来名医,才算救回母亲一命。
青城派的人原本对唐门心存忌惮,如今厉星川死在唐寄瑶手中,他们眼见唐门又日益衰弱,便在江湖中大肆宣扬,集结了其他与唐门有仇之人,趁着这多事之秋涌到了浣花溪畔。
那个时候,蓝皓月才刚被接回,仍是浑浑噩噩。整个唐门,只有唐韵苏夫妇带着唐寄勋维持日常事务。青城派众人来势汹汹,逼迫唐门的人出来,老夫人拄着拐杖颤巍巍走出大门,白发飘拂,目光悲戚。
在她身后,是尽着素服的唐门老少。而眼前黑压压一片,则是骑着高头大马的寻仇者。他们提出两个条件,一是要老夫人亲自上青城山谢罪,二是赔偿各种损失,至少拿出黄金千两。
老夫人沉声道:“寄瑶毒杀了厉星川,这件事是她的不对。但当初若不是厉星川将她逐出青城,只怕也不会有此仇怨。你们要我谢罪,还需先让青城现任掌门替寄瑶母子上香磕头!”
那领头人正是卓羽贤门下弟子鸿时,他如今已经身居代掌门之位,听了此话,不禁斥道:“唐寄瑶区区一个女流之辈,怎比得上我们青城派掌门位高权重?唐门一贯嚣张跋扈,之前放纵她行凶,就该为此承担罪责!”
“难道我们是故意让寄瑶去行凶的吗?寄瑶一家三口都死了,青城派难道就没有罪过?!”唐韵苏一声令下,所有子弟持起弩箭对准了来人。
一时间,双方对阵,各不相让。
却在此时,浣花溪畔又有马蹄声声,众人回头,但见一列马队迤逦而来。最先之人二十多岁,剑眉飞扬,目光倨傲,着一身宝蓝色长袍,箭袖短靴,干净利落。这一行人马到了近前,那年轻人也不下马,只以眼神示意身后属下取出一封信笺,递到鸿时面前。
“你们是什么人?”鸿时狐疑不肯去接。
年轻人身姿挺拔,坐在马上笑了笑:“你也算是就要登上掌门位置的人,怎如此胆小?我又不是唐门的人,你莫非也怕这信上有毒?”
鸿时迫于众人急切眼光,只得接过信笺,展开细细一看,脸上又惊又怒。
年轻人又一招手,底下人抬来一个箱子,放在两方人马之间。“这里有白银千两,路途遥远,金子实在是难以携带。”他扬起下颔,手下便将箱子打开,白灿灿的银子耀亮了众人眼目。“话说回来,黄金千两,你这出家的道士倒也心黑,要那么多钱财干什么,可见并不是个一心清修的人。”年轻人一边说着,唇边不觉浮出笑意。
鸿时恼怒,唐老夫人蹙眉道:“请问公子是?”
年轻人只是抱了抱拳,道:“青城与唐门之间的仇怨,我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江湖中你死我活也是常事,到最后死者即便含恨而终,活着的人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已足够了。”
他掉转马头,朝着鸿时等人道:“白银带走,那信上所说的,你好自思量。以后路过中原或是闽南,大家也免去了麻烦。”
鸿时皱眉沉吟,紧紧攥着那信笺,忽而一扬手,向身后人道:“拿着箱子,回去再说。”
“师兄,你这是?!”众人不惑不解,但鸿时低声向他们说了一句,那些人皆面露诧异,继而朝着那个蓝衣青年愤愤望了几眼,最终抬起白银策马离去。
唐韵苏本已打算来个鱼死网破,但见他们离奇而退,不禁上前一步,道:“公子与我们素昧平生,为何要插手此事?”
年轻人淡淡道:“我知你唐门财力不凡,此举并非炫耀,只是受一个亲戚的委托,来蜀中走一趟。”他顿了顿,又向老夫人道,“还有,那人请我转告一声,老夫人有位失踪已久的骨肉,她其实早已离世,坟墓就建在天台赤城山。那墓碑上空无一字,前些年荒凉冷清无人祭奠,若是老夫人愿意,抽空去看一看,也算了却了一桩遗憾。”
他此言既罢,唐韵苏惊愕道:“你说的难道是我小妹?!”
老夫人虽拄着拐杖,身子却微微颤抖,悲声道:“阿岚,阿岚果然已经先我而去了……”
年轻人微微叹了一下,随即持缰掉转方向,带着部下策马疾驰,消失于浣花溪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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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年,老夫人与唐韵苏启程赶赴浙江天台。蓝皓月虽未见过这位小姨,却提出也想要一同前往。她们本担心她禁不住长途跋涉,但又想到皓月已经许久未曾出门,常常闷在房中也不是办法,便还是带着她一起离开了蜀中。
到这个时候,老夫人与唐韵苏已经知道了当初来蜀中送信的是什么人,也明白了那个处于幕后的“亲戚”又是谁。江湖纷杂,很多时候你甚至不会想到与某个门派某个人之间存在着联系,但事实上千丝万缕,始终连在一起。蜀中唐门向来自居甚高,现在连遭打击,却还是因着远在东海的七星岛才暂时摆脱了困境,这,可算是冥冥中的天意了。
抵达天台赤城,正是清明时节,她们带着蓝皓月去祭扫了那座孤独已久的坟墓。
赤城山遍是红土,纸钱在风中燃烧殆尽,只余灰白碎屑。
墓前有香烛的痕迹,想来是唐韵岚的儿子在此之前便已经来过,但他并未留在此处。老夫人与唐韵苏望着那一地灰烬,久久怅惘。
她们已经看过了太多因姻缘而生的悲剧,短短几年间,新愁旧伤尽在心头,好似噩梦连绵,压得人喘不过气。
离开赤城山时,沉默的蓝皓月忽然开口,她说,她想去岭南。
“你还要去那里干什么,这山高水长的……”唐韵苏担忧道。
“就像那位卫公子说的,了却遗憾吧……”她低着头,望着自己素白的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