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知道渊极上次跟她在裕陵分开.到现在都沒有回到紫澜宫.
“这位是.”墨隐在她身边刚站好.身后的易生已经面带疑惑地微笑着问墨隐.
墨隐招呼着痴魅过來.笑眯眯地告诉易生:“啊……看我多失礼.忘记给易生伯伯介绍了.这是我师父的关门弟子.我们紫澜宫里唯一的小师妹痴魅.小师妹.这位是洪天谷的主人易生.这是各位王子.他们都是翼族人.”
易生皱着的眉头舒展了:“原來是渊极帝座的高徒.既然这样.都是自家人.”
他修为高深.自然从痴魅一进來就闻出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似妖非妖.似仙非仙.倒让他着实惊讶了一把.这会儿听墨隐一说.他才有些明了.渊极行事向來不拘一格.兴起时突然收一只妖怪做徒弟.也是可能的.
痴魅的眼睛一酸.几乎当场落眼泪.
她灰飞烟灭后沉睡了这一万年.对于她不过是睁眼闭眼的事情.笺秦的记忆还停留在早年的时光.可是如今再见这许多故人.才让人真真感受到岁月的无情.
爹老了.哥哥们的容颜也沧桑了许多.
唯有她一个人还留在原地.
她沒有听见墨隐说了什么.连离跹的反应也沒有注意到.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的亲人们.眷恋又伤感.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
离跹走过來.跟她隔了一肩的距离.含笑着说:“小师妹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前辈.估计都吓懵了.师妹.长点出息呀.”他打趣着化解了这份尴尬.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几分严厉.简直就是警告了.
被他这么一吓.痴魅倒是回神了.但是一股不祥的预感又侵占了她的心.
她苦笑:现在.他喊她“师妹”……如果是在以前.离跹是不会用这样疏离的身份跟她说话的.他从來都是亲昵地喊她痴痴.生气的时候就直接叫名字痴魅.从來沒有用过这样的词汇叫过她.而且.如果是从前遇到这种情况.他不会礼貌地提醒她.一定是咋咋呼呼地嘲弄她:“白痴.你傻了么.见了长辈也不懂礼数.真是个笨蛋妖精.”
离跹这样一说.易生等都注意到她满脸倦怠.连忙安排她去休息.
因易生和哥哥们都还有些事情要跟其他族长老们相商.便命小丫头带着她和墨隐离跹去厢房.
他们三人并排走着.忽见离跹毫不客气地对墨隐说:“你不是说小师妹是花精吗.这个人明明是个兽类.根本不是花精一族.你莫不是喜欢她.又因我沒见过小师妹.特意编出些理由來蒙混过关的罢.”
痴魅愕然地扭头去看墨隐.
这个人明明是个兽类.根本不是花精一族……
你莫不是喜欢她.又因我沒见过小师妹.特意编出些理由來蒙混过关的罢……
这些句子字字打在她的心上.她连痛都已近忘记了.墨隐表情无奈.略微不忍地别开了头.她又扭头去看离跹.见他眉头紧皱.一脸不耐烦.分明是讨厌她给他丢了脸的模样.那张如同往日一般好看的脸上.分明写着几个字:我不认识你.
她呆愣地止住了脚步.
痴魅忽然明白了一个事实:离跹.已经不、记、得、她、了.
她看着他的脸惨笑出声.
怪不得在凡间三百多年.他从來沒有找过她;怪不得她沒回偷偷潜回天庭.从來沒有遇到过他;怪不得刚才他见到她.表情淡淡毫无反应.原來.他早已经忘记了自己.
当年他们结伴下凡间游玩.在人间除夕夜的漫天烟花之下.他用无所谓的语调告诉自己.也就是最近几百年.他会有一个天劫.那时候他那样不在乎.害她为他提醒吊胆.原來.是因为他早已经知道自己要历的是什么劫数.
她凝神查探离跹的元神.他的元神已经从银光闪闪变成了金光闪烁.她恍然.原來.她是他要历的情劫.
一旦历劫过了.他就会……忘记了她.
她眼前划过往昔无数的场景.想着自己临成妖之前还心心念念记着要为他准备好酒酿圆子的痴心.想着自己在人间无数个夜晚里痴痴的凝视的酸涩.想着自己站在离月宫后山无助哭泣的眼泪.痴魅忽然很想笑很想笑.许是那一碗酒酿圆子.助他看破了情劫.也说不一定呢.
她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胸口剧痛无比.喉咙一股腥甜.有什么正从胸腔努力钻出來.
不等她反应.一口暗黑色的血已经吐了出來.
第22章 你并不仅仅是渊极的弟子吧?
痴魅觉得.那一口血.其实很可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吐出來了.就不会再犯傻.
所以.她看着湿了一块的衣襟.笑容明媚到了极致.
墨隐这下子倒十分淡定了.他扶住她.行若无事地将她打横抱起.低声跟她说:“小痴不理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离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告诉带路的侍女:“走吧.”
那侍女嘟了嘟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痴魅.不过是几句话就被气得吐了血.这姑娘的心眼也实在是太小了一些.但是身后这两蹲神.她又惹不起.只好忍住一腔八卦的心埋头走路.等将人送到.飞快地告退找姐妹们团聚.
墨隐将痴魅放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宽慰她说:“你也别太恼怒了.师兄们都知道他失忆后居然忘记了你.已经挨个将他教训了一顿.帮你出口气.不过这也不打紧.师父说.他只是一时忘记.总有想起來的一天.你别太忧虑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他谁都记得.只忘记了我一个人.”痴魅抬起头來炯炯地看着他.
墨隐沒料到她这么敏感.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他不想骗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痴魅复又低下头去.声音低低的:“原來如此.”
她许久沒有抬头的意思.墨隐猜想她许是需要静一静.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痴魅听到他的脚步声远去.连坐的力气也沒有了.一下子瘫软在桌上.
她发了很久的呆.夜色降临后.有人推开了他的房门.痴魅无精打采地抬头看了一眼.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來人白衣如雪.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沒有一点点倦怠神色.他推开门走进來.在她身边坐下.动作一气呵成.
“流金……你.你怎么來了.”她已经不能用正常的语调说话了.
早上才郑重分别的人.此刻就跑到了她对面坐着.任谁也不好用正常的语调说话呀.
流金笑道:“单你能來这里.我就不能來.我刚刚在谷口觉察到你的气息.还在想.我竟然不知道你在这里有亲戚.结果沒料到你沒有亲戚.原來是有情郎在这里呀.”
痴魅鼓着腮帮子伏在桌上.不说话.也不看他了.
她不喜欢对她冷嘲热讽的人.
流金本來是为了逗她开心.这会儿他却立马觉察到了她的不快.他同样弯着腰小声问她:“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快说.是不是离跹欺负你了.”说道后面.连语气都冷了下來.一副要挽着袖子上去揍人的形容.
痴魅将头埋得更深了一些.流金也不催她.耐心在一边等着.
痴魅闷了好半天.才闷声说:“比欺负人还让人讨厌.离跹他……他不记得我了.”
流经沉默了好半晌.才说:“你到底是期望他以一种怎样的姿态來面对你呢.小痴.你从前爱他.如今你也还爱他.可是你想过沒有.这个世界原本就不是只要有了爱.就可以毫无烦恼的.你当初能狠心舍弃他.如今为什么就不能了呢.”
当初……说的是她为了珏罗.狠心抛弃他堕入凡间吧.
的确.一开始就是她先舍弃了离跹.如今这样.又有什么怨言呢.原本就是欠了离跹的.天理循环昭昭报应.该是她偿还一切的时候了吧.
离跹为了她甘愿到人间历劫.三世而为终于挽救了她们姐妹两个败下的江山.这样.算起來也是她对不住他.
只是.当初能舍弃.现在还能吗.只怕是.永不能了罢.九重天上的日日夜夜如果还不足以让她对离跹死心塌地.那毫无记忆的穆绡一厢情愿的执迷不悟.那些中都旧宫里殷切的期盼.又怎么能舍弃呢.
她永远忘记不了穆绡低头凝视她的模样.他说:“为了你.我做一回昏君又如何.”
痴魅猛地坐直了身体.抬头直直地望着流金:“不.我忘不了.更加舍不下.”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流金眉头都不皱一下.眼眸子平静得越发的深.让人看不清楚真实的想法.
“既然注定了要纠缠.那就永远纠缠下去.总好过……几个人苦苦地折磨……”后面那句话.她说得极轻极轻.
流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盯着她的眼神熠熠生辉.痴魅别过头.沒再看他.正好也沒有看见.流金缓缓扬起的嘴角.
两人这般僵持着.直到门外传來略显得有些急促的脚步声.细细听來像是和着韵律在走路.在大荒用这个奇怪的步法走路的.只有一个人墨主.痴魅听出來人是墨主.知道他定然是要过來询问自己为什么要骗他.躲是躲不过去的.她索性一动不动.就坐在屋子里喝茶.缓缓神.
门很快被推开.來人也果然是墨主.他脸上罩了一层寒霜.眼神冰冷.但语气被压抑着尚且勉强算得上温和:“姑娘.我家主上请你移步后厅.”
原來不是來质问她的.而是奉命來请她去见易生的.
痴魅放下茶杯站起來.仰起脸对他笑笑:“大荒的主上易生跟我师父是忘年之交.轮辈分我当喊一声伯伯.轮礼仪我当喊一声王上.去觐见也是应该的.请带路吧.”
墨主别过头.淡淡道一句“请”.立即掉头离去.
这个性子还真是万年不改.对不喜欢的人绝不加以辞色.痴魅叹口气.默默地跟着他往前走.怎料刚出屋子的门.墨主就已经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