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渊极的门前.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牙推开了门.她想象着他此刻应该是坐在上桌的另一端.手里捧着书斜斜靠着.随意中透着优雅.她想象他皱着眉头看她进來的样子.或是冷淡或是似笑非笑.等着她过去把要说的话一次性问个清楚……
然而上述情景都沒有发生.这屋里根本沒有人.
她怔怔地站在屋子中央.心突然跌落了谷底.屋里空荡荡的.他的东西全部都已经不在了.熟悉的桌子上有层薄薄的灰色.大约是许久沒有人打扫.屋顶落下來的尘土.
笺秦在屋子里发了许久的呆.直到身后一个声音惊讶地喊她:“笺秦.”
她转过身來.天吴站在门口.手里还握着一把扫帚.正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她抬手摸了摸眼睛.勉强笑道:“天吴.渊极呢.”
天吴道:“渊极已经搬去了紫澜宫.不回來这里了.你若要找他.要去紫澜宫呢.”他笑眯眯地问她:“你沒去过紫澜宫.找不找得到路啊.我去过几次.可以领你去.”
后面的话笺秦沒有再听.她风一般地冲出了九嶷山.伏在云头上大哭起來.哭完了.心里还是觉得难以忍受的痛.抹了一把眼泪.前往天庭.紫澜宫是新修的宫殿.天官们也都不大熟悉路.等她七拐八转的找到紫澜宫.天已经全黑了.
她是隐身进去紫澜宫的.当看到案前的那一双人儿的时候.她真希望自己沒來过这里.
渊极坐在案桌前看折子.身姿挺拔.正提笔写东西.他身后瑶泠含笑站着.微微弯着腰给他磨墨.露出的半截手腕白如皓月.纤细如玉.紫澜殿里的灯光晃眼.那二人真是珠联璧合的般配.她觉得眼睛有些酸.恍恍惚惚地从紫澜宫里出來.觉得自己根本无处安身.
她不想回大荒.不愿意在面对墨主和父兄们的关切的眼神.她不是一个好女儿.不是一个好妹妹.更不是一个好公主.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跟十月的秋花一样.开始美好.结局潦倒.只能成为泥土里的一片花肥.滋养别人的繁华.
她只想找个地方躲起來.
笺秦晃晃荡荡地胡乱走动.等停下來.眼前的风景已经变了.
到处是树.黑黢黢的一片偶尔听见几声乌鸦的叫声.这里大约是天宫的某一处隐秘的所在.她环顾四周想.或许这里是可以安身的.
找了个安静的角落.从须弥芥子袋里掏出珍藏多年的醉颜红.笺秦一口一口地喝着.不知不觉间一坛子美酒落入肚子.她眼光开始迷蒙起來.所幸不管.就这样睡过去.夜里略有些冷.她无意识地缩了缩.往身边温暖的地方靠去.
一只手臂伸过來.轻轻揽住了她.
她觉得安心了不少.醉眼熏熏地抬眸.目光撞进了一双似水的瞳孔里.那双眼睛面带怜惜.不似渊极的清冷.也不似墨主的淡定.跟她见过的任何男人的眼神都不大一样.可以说他笑.也可以说他面无表情.第一眼看去不会觉得他很好看.然而又让人不自觉地想看.
笺秦看着眼前这个白衣服的男人发了会儿呆.半晌喃喃道:“做梦了.”
她一扭头睡了过去.然而心里充满惊喜.她模糊记得眼前这人.就是那日在山洞里救她的人.她找了许久.沒想到如今居然在天庭见到了.
她往他身边靠了靠.顺手将他的衣角拽在手里.愁云惨淡的脸上终于带了丝笑意.
第二日醒來.头有些昏痛.笺秦揉着额头撑起身子.一抬手不禁惊讶.她明明抓住了他的衣角.但是他人已经不见了.她突然想到什么.伸手一摸怀里.那枚蛋也不见了.
她呆呆坐了会儿.满脸失望地爬了起來.拍拍身上的尘土.她一转身.突然看到了身后的男人.
他比夜晚看起來更加的神秘.一身白衣在这片树林里显得格外的清爽.他就站在笺秦的身后.见她目瞪口呆.见怪不怪地伸手将一篮子的桃子递到她面前:“蟠桃.味道还可以.你吃么.”
这姿态这语调.好似.两人本來就很熟稔.
笺秦嘟了嘟嘴.也不跟他客气.接过篮子开始吃东西.三个桃子下肚.一团暖暖的气盘旋在胸口.她之前受伤的地方也感觉不到隐隐的痛.真是个好东西.
那人见他吃完.又给她递了一个.笺秦摇摇头.轻轻道:“你也吃些罢.”
那人笑了笑.缩回手开始吃桃子.她坐在他身边发呆.心头空荡荡的完全木然了.直到身后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两人一起缩到身后的茂密林荫处才放开了她.
笺秦诧异地回头看他.他微微笑了一下.下巴示意她往前看.
三个小宫女并作一排.手里拎着个花篮.正一边走一边说话.
笺秦低头一想.立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她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这样贸然闯了进來.的确不好.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正面带微笑地凝神听宫女们说话.她心里不禁觉得有点意思.也去跟着他听墙脚.
“听说昨日天庭又发生了大事.你不是在殿前当差么.可有听说了什么.”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听说是昨夜不周山突然坍塌.所以惊动了天君.又正逢月前人间突然洪涝的案件还沒有理清楚.所以天君请人着力盘查.”
“去查看的人是谁啊.”三个人都静了一下.树林里只听见三人的脚步声.就在笺秦以为她们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其中一个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那位昨夜正好当差的姑娘眼中冒出桃花色彩.突然低声含笑着说了一句:“恩.是渊极大帝.因大帝正好要下凡间去办一些琐事.所以天君就请他顺带看一看.你们见过这位中天主了么.长得可真是……啧啧……”
第9章 我赔你失去的快乐,成吗?
渊极这两个字突然一入耳.笺秦的心就好像被人猛地揪了一把.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那三人讨论的话題就开始围绕着渊极说了开去.她不想听.那些话却突然往她耳朵里钻.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你们再惦记也是沒有用的.渊极再好.也已经是瑶泠那只狐狸精的了.”
瑶泠……
笺秦觉得自己的心更痛了一把.眼泪都要出來了.
其他两位略有不平.但是最终都叹息着走开.三人的到來就像是一场闹剧.毫不留痕迹.只有听的人.才知道她们的确來过.
她呆站着.身后那人也不说话.任她无声无息地哭泣.她先是毫无声息地哭泣.接着抽噎出声.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她那样伤心.好像已经沒有了全世界.止都止不住.那人皱眉看着她.许久之后.才伸手抱住了她.
她哭得他的衣服都湿了.最终哭不动了.才抬起头抽抽搭搭地问他:“我……我弄湿了你的衣服.赔给你一件新的……成吗.”
他噗嗤笑了.半晌笑道:“是我惹你哭的.要赔也是该我赔.我赔你失去的快乐.成么.”
笺秦惊讶得目瞪口呆.
那人笑眯眯地看着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抹了抹脸蛋.才说:“你该多笑笑.那人不懂得珍惜你.该伤心的是他.”
“不是这样的.是我的错.”笺秦猛摇头.睁大了眼睛.神色懊恼痛苦:“是我的错……是我骗了他.是我沒有坦诚地对待他.我骗了他一千多年.他一定很恨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我自找的.”
“男人如果不能做到让她的女人对他全身心信任.那就不算是个可靠的男人.”他微笑:“他沒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这是他的失败.所以.并不全是你的错.明白吗.”
笺秦似懂非懂地摇头.
那人笑道:“不懂也好.你在这里过得不快活.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呆着呢.我带你走走吧.”
笺秦犹豫了一下.才说:“好.”顿了一顿.她突然想起來了什么.满脸愧疚地看他:“我只顾着自己伤心.还沒有问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浮生易把流年抛.寸金光阴寸金磨.我叫流金.”他往前走了几步.才慢悠悠地说.
“流金……流金……”笺秦喃喃念了两声.抬头看他已经走开了好几步.才急忙追了上去.
流金说要带她去散心.沒想到这一散心.就散到了凡间.
站在喧闹的集市上.笺秦还有些反映不过來.流金为她遮掩了绝世的容貌.将她化作一个普通之极的女儿家.带着她去游玩.她玩得颇为尽兴.心头沉甸甸的忧郁散开了许多.听凡间卖包子的小哥说.过几日正是上元节.会有十分热闹的庙会和灯会.她十分心动.流金就决定带着她多在凡间住些时日.
因是在凡间.不能多用术法.流金就带着她住到了客栈里.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流金已经摸清楚了她伪装的坚强.她瘦得很快.显得那双无法遮掩的眼睛越发的大越发的忧郁.即使再平凡的容貌.走在街上也还是回头率百分百.
笺秦近來白天毫无异常.到了晚上总是做梦.梦里要么是渊极在洪天谷的那场战斗.要么就是渊极和瑶泠的身影.她会哭.有时候一哭就会醒.有时候却会彻夜失眠.但若是流金在身边.偶尔伸手抱抱她.她就会慢慢平静下來.
久而久之.流金会自觉地搬过自己的枕席过來陪着笺秦.
他是个君子.从來不会对她动手动脚.两人在一起.他宽容她的时间比较多一些.她晚上做噩梦.他会摇醒她.然后再哄她入睡.
情感的滋生从來都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是两个人亲密如此.要不产生情感.也的确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笺秦完全想不起來.自己对流金究竟是怀有怎样的心思.只能清楚的记得.那一年的上元节.她和他走散在人山人海的人群里.她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拨开人群满头是汗地跑到她面前來的时候.她伸手抱住了流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