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听子尹这般解释,心头顿时想通了不少,连朔当时说不再信她,应该是让自己死心。若他没死,又是在哪?
“连朔如今在哪。我要去寻他!”凤栖梧不顾身体虚弱,执意起身,一个踉跄又是跌倒在床。
子尹赶忙扶住,将她好好安置在床上,语气温和:“你先把身体养好,尤其是要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至于君上,我只能告诉你,他很好。你若能等他,一定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凤栖梧还打算多打听一些消息的,忽听窗外一阵悉索响动,子尹忙压低声音道,“话已至此,子尹不便多留。记得,撤去藏红花,养好身体。我先告辞了。”
子尹施法变幻成黑发仙婢,匆忙离去。
凤栖梧想了很多,如今她有孩子了,不能再任性了。子尹虽很少透露连朔消息,但她心里清楚,纵然留得一命,但连朔一定受了很重的伤,连朔一定很需要她。她不能坐以待毙,如今唯有养好身子,将孩子好好生下来,才有希望见到他。
但是,若要保住孩子,必须想好筹码,应付驭之曦。她必须肩负起保护孩子的责任。
三个月来,凤栖梧对仙婢说的第一句话是,“去把驭之曦叫来。”
仙婢愣了好长时间,不知驭之曦是何方神圣,毕竟驭之曦乃是高高在上的天君,如今敢直呼他名字的怕只有凤栖梧一个,而且凤栖梧把这名字喊得如此普通,普通得好似哪个仙婢的名字,不禁让仙婢费了些脑子。
“去把天君叫来。”凤栖梧见仙婢愣了,语气温和重复道,“就说我想见他。”
仙婢自是知晓凤栖梧身份不一般,天君每天都会来朝凤阁呆段时间,但都是相看无语,然后天君必定冷着脸出去,今日铁树开花了?躺在床上的女子,竟主动提起要见天君。
“除此之外,不知神君还有何吩咐?”仙婢退下前,恭敬问凤栖梧。
凤栖梧想了想,方平静说道,“叫几个仙婢把这些花给撤了。对了,叫思思来给我梳妆,顺便给我热碗粥,我想喝。”
“遵命。”仙婢战战兢兢去了。
嚯!小小仙婢如此怕她,这九重天上不知把她传说成了什么恶霸妖魔。
☆、第一百四十九 君妃谈判(一)
朝凤阁整整安静了三个月。这三个月以来,朝凤阁里那位神君都未曾下过床。唯一乐趣便是从睡眠转入休眠,休眠之后,天君必定不惜修为灵力为她尽心医治。
都说她不识抬举,天君亲自喂药陪她说话,她连哼哼都懒得开口;或者说她攻于心计,为了得到天君关爱,不惜牺牲神体,好让天君无暇偷看其他女神。
如今她开口说话,提出要见天君,不免让许多仙婢为天君担忧起来。
这不,自天君踏入朝凤阁,她们这群小仙婢眼睛就没停止过偷瞄。
驭之曦步履平缓沉稳,似是早有预料。他温雅面庞上镶着的那双温和眸子,看不出一丝波澜。平日里,他来看望凤栖梧,眼里尚且还有一抹急色,如今一反常态,冷静得吓人,如何不让小仙婢们更为忧心?
踱入寝殿,倍感异样。
如今藏红花撤去,窗户大开,纱幔卷起,突兀的光线沿着窗棂洒满全室,这寝殿一时比前几日所见,似是大了好几倍。
驭之曦面色微微惊起一丝涟漪,却又瞬间消逝。往时藏红花香四溢,他也闻着习惯了。随手摸了摸鼻翼,一声清咳打断平静。
凤栖梧回过神来,手中小勺停顿,瞟了颀长身影一眼,复又舀了勺暖粥,送进嘴里。
身影逆着光线,脸上表情模糊难辨。
或许没有表情,就算有,又有什么关系?凤栖梧暗想。
驭之曦如往常一般寻她旁边坐下,语气平淡问她,“身体可有好些?”
虽是关怀之语,却又不带情感。
凤栖梧不理他,兀自喝着小粥。无由来想起这些天,都是他亲手喂自己水食,不免有些心软。
若说他对自己无情,却又将自己照顾得这般用心。若不是他,自己便会一直沉睡,不愿醒来。
都言她是寻死,她又何尝不想死?但神仙若如人那般脆弱,又何以称为神仙。她之所以身子这般虚弱而且贪睡不起,是因她清醒之时偷偷将修为灵力散去了不少。
修为灵力犹如身体失血,她失他便补。驭之曦修为灵力夯实稳重,若是输得多了,凤栖梧承受不住,输得少了,她便渴睡。三个月以来,他也跟着憔悴了不少。
凤栖梧不是没有察觉,但只要见到他,便会想到自己与连朔魔界大婚,他将自己与连朔逼入绝境,毫不留情。
他为何如此狠心不愿放过自己?
这三个月来,自己昏死过去时,朦胧中总会看到一双不安的眼。她明知道那双眼睛本该冷漠无物,偏又暗自为自己多了一抹柔情。
他对自己为何要如此关切?
她恨他,但不知从何恨起。
一直搞不懂,驭之曦想要什么。曾经他被天界作为淡泊超脱神仙之表率,如今天君之位紧握在手,一点也不含糊。曾经他对自己不闻不问冷漠无心,如今却又关怀备至,生怕她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幼时跟在他身边一万五千年,都未曾猜透过他的想法。现今愈发疏离,更是猜不透了。
毫无疑问,若与驭之曦博弈,谁也赢不过他。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下一步到底要怎么走。
这正是凤栖梧苦恼所在,若是找不到任何筹码打动他,腹中胎儿如何得保?今后又如何与连朔重逢?
凤栖梧唯有以自己为赌注,孤注一掷。
驭之曦见她陷入沉思,也不打断。命仙婢悄悄换上一碗粥,方又陪她发起呆来。
凤栖梧腹中饱足,停下小勺,蹙了蹙眉。
这粥似是无底,总也吃不完。敛回心神,朝面前碗中一看,嚯,怎留这么多。仔细看了看碗,已不是先前那只。想是被他换过了。
凤栖梧不动声色瞟了他一眼,却见驭之曦也正瞅着她看。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浅淡笑容。
真是难得,他也会笑。
驭之曦收回笑意,心头苦笑。时间若是停止,他愿意永远这般看着她。但事实总是残忍,她似乎再也不会对自己有任何感情,偶尔还会怨恨。
为何她离自己愈来愈远?自己又是做错了什么?
或许他真是个情感白痴!六界之中,自己运筹帷幄叱咤风云,而在感情方面,却一窍不通,满盘皆输。
勉强将她留在身边,除去她身边所有能够依赖的一切。凤翎凰羽统统不在她身边又如何?连朔死了又如何?原以为她众叛亲离再也离不开自己,可如今她身边只剩他了,为何还是不能让她如幼时一般只依赖自己?她真的长大了不再需要自己了是吗?
驭之曦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棋局不在自己把握之中,他习惯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掌握在手里,可唯独看不懂感情。他不过希望她留着自己身边,又有什么错?
凤栖梧掀着眼皮看他,开了话茬,“你怎么不问我找你何事?”
驭之曦回过神,不咸不淡回她,“你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既是你我心知肚明的事情,为何还要问。”
凤栖梧听他这话似是很了解自己的样子,内心无名有些怒意,说实话,她很讨厌这种被掌控的感觉。就是因为他了解自己,才会一次又一次伤害自己的同时,转身又来关心她。这让她在恨与不恨之间矛盾。
凤栖梧手心因恼怒攥得通红,但想起未出生的孩子,只得忍下性子,朝驭之曦温和笑了笑。
她眼神笃定看着驭之曦,语气平淡,“你若答应保我腹中胎儿,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驭之曦似早已预料,睥她一眼,眼中无波无澜,反问,“若本君不答应呢?”
呵,他都搬出天君的架子吓唬她了?死都不怕,她还怕什么?
凤栖梧手心轻触腹上,笑容恬静,但语气却充满死寂,“它若离我而去,我活着还有何意义?”
驭之曦望着凤栖梧决绝神情,似有什么堵在胸口,心上无端一滞。
凤栖梧抬起眼眸,目光灼灼看着他,声音凄绝颤抖,“驭之曦,你可知谁毁了我的一切?自我幼时无父无母,便是因为你。你纵然这般对我,但我始终无法恨你。若孩子也没了,我不会再原谅你,永远……”
☆、第一百五十章 君妃谈判(二)
“驭之曦,你可知谁毁了我的一切?自我幼时无父无母,便是因为你。你纵然这般对我,但我始终无法恨你。若孩子也没了,我不会再原谅你,永远……”
驭之曦听凤栖梧这狠心决绝的话,好似回到一万五千多年前,凰羽为了凤翎决绝离去的表情。
三万多年前,他为了在今后谋夺天君之位,利用凰羽对自己的感情,设下阴谋,亲手将她推给了凤翎,才有了凤翎凰羽神仙眷侣之说。谁会知晓,这不过是他驭之曦设的一场局。
凰羽固然是听他的话,慢慢将凤翎在羡天权势消磨殆尽,但他却失去这世上唯一待自己真心的她。
他未曾爱过凰羽,但他却欠她良多。自她决绝离去,说再也不会原谅他,他才明晓,他的自私无情伤了无辜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