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阿痕性子比较沉稳淡漠,但毕竟是小孩子,他看了看凤栖梧沉浮不定的脸,行过去攥住她的手,撒娇道:“娘,你今后常来看阿痕好不好?”
凤栖梧终于知晓,为何自己捣蛋闯祸后只要向连朔撒撒娇便什么事都没有了,原来她儿子对她用这招到时候,她自己也没什么抵抗力。
好吧,虽然刚见儿子很想哭,虽然很想带他回去天天揉揉他可爱的小瓷脸,虽然想带他一起去凡世住住,虽然……唉,她怎么有些患得患失感觉不真实?
阿痕看着凤栖梧眼里有泪,果断从她大腿往上爬,他亲昵地抱着她脖子,抹去她未掉的眼泪,然后蹭在她脖颈处,奶声奶气说道:“娘,你和爹多来看阿痕好不好?可以陪阿痕一起打雪仗,一起吃饭,一起玩躲猫猫,一起洗澡……”
“……”
凤栖梧哽咽,不知如何回答。
连朔喟叹,如果儿子执意,他与凤栖梧也不便多说。一千年前,以为儿子没了,如今健健康康出现在自己面前,已是至大福德。只要儿子愿意,他没什么不准许的。
他揽过凤栖梧肩头,安慰道:“没什么比孩子健康快乐成长更为重要,我们就依了他吧!”
凤栖梧伏在阿痕小小脖颈里,默默点了点头。
阿痕用肥嘟嘟的小手捧起凤栖梧满是泪的脸,皱起墨黑小眉头,声音奶气语气老成的说,“娘娘,你再哭,阿痕就不亲你了哦!”
“呃?啊?”凤栖梧抬起头,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听得连朔在一旁隐忍得笑。
这小子虽然不爱说话,但性子果真跟他爹一个样。说话时一本正经,但说出的话却是放荡不羁。
阿痕没等凤栖梧反应过来,在她脸颊上吧唧一口,红着小脸抱住她的脖子蹭了蹭,有些撒娇的意味转了话题:“我们去雪巅好不好!”
这便有了,那副常被神描绘的画面:昆仑之巅上,白雪飞扬,四人分坐一方,对酌相饮,似一家人……
☆、番外1 地涌金莲,各怀心事
(梵天梵音紫鸢番外)
紫鸢与梵天成婚之后,这沈天就变得十分无聊。一日小辫子念奴很惬意的央着凤栖梧一起去摘地涌金莲。
地涌金莲算是九重天中的珍花,是供奉先祖的圣花之一,她以前有幸在从天供奉九大天神的祠殿里见过。此时却听小家伙说沈天某处有一大片的地涌金莲,她对一切新奇事物又十分好奇,且呆在寝屋太过无聊,不免也想去见识见识。
念奴摆着她肥嘟嘟的小手拉着凤栖梧前往的方向竟是浅音阁。沿着阁外墙垣走,墙垣上攀得是木藤蓼,藤蔓枝桠缠绕住附近的屋脊,蒙络摇缀,参差披拂。小辫子带的路本就静匿,这丹藤翠蔓似要漫天,便徒生出好些冷寂来。
凤栖梧与小辫子念奴此前因木藤蓼勾出的幽寂形景都变得默然无声,半柱香过去,前方渐渐显现微弱金光,小辫子早似忘记了兴奋。忽见眼前大片地涌金莲似春笋般拔地而立,而当小辫子正欲回过兴奋劲儿拍手叫好的时候,栖梧赶忙捂住了她的嘴,施了个隐身决。
开满地涌金莲的花地里,一袭水绿衣裳清雅如莲的女子提起裙摆独自拾着被早露耘过的残瓣,她似生活在异界对周遭恍若无闻。
紫鸢也在,面容消瘦了一些,不似一个新嫁娘应有的面若桃花。她拇指与小指指甲相抵,另外三只指头朝内微微勾起,微微握拳。此时她心里定被什么忧思缠绕难以解惑。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她便以这习惯性动作缓解内心的焦虑。旁人虽无不夸她秀外慧中、温和乖顺,除了被栖梧逼着一起捣乱的时候动如脱兔,少有人知晓她本性中藏着过深的执拗,这往往容易让她神思陷入泥沼难以解脱。
看不清面纱下梵音的表情,她似屏蔽了五识专注自己的事。凤栖梧不得不分出七分神思专注于汇聚灵识探听她们的言语,三分用于小心翼翼以免被梵音发现她在偷听。
在九天神族,神界戒律里“偷听”被视为无耻的行径,而上乘圣典曰“智者必能心怀自知”。掌天道的天神曾说栖梧身为一介神祇实在太不像样,可叹她一心想成为上乘盛典里的智者,便早早怀疑自己的神责纯粹是在丢神的脸。这份难得的自知,她觉得如今的神族应该庆幸。此刻她确然认为偷听无耻了些,但可叹无耻惯了,也便放下心来。
梵音与紫鸢一阵沉默,只听紫鸢说:“梵天夜里会闹梦魇。梦呓你的名字。自你当日舞完一曲古柳依,他便愈发不能入眠。”
凤栖梧细想那日醉酒之后,必然是错过了定于酉时的歌会,也就毫无疑问的错过了当日有位神君所言的“保留节目”。原来梵音是舞了一曲名为“古柳依”的舞么?那该是怎样的窈窕天姿惊舞九天?
不等栖梧对自己错过节目心生遗憾,紫鸢又言:“外人视他是掌管千万天兵冷酷无情杀伐果断的司战。可夜里独自喟叹、暗自伤神之时,又有几人晓得他的愁苦?他本就不是爱言语之人,便把所有事情藏在心里暗自悲喜,不愿示人。”
这这这,原来这冷酷无情的梵天竟还是如此铁血柔情的人物,凤栖梧感叹自己真是看走了眼!这生活狗血的!
“我知,他的惆怅有关于你,梵音。”紫鸢弱弱出声。
念奴这小样儿用唇语拼命示意栖梧有私情有情况!栖梧感慨,这年头的孩子,是否懂得太多人情世故,竟如此早熟了?
“你可否告诉我,你与梵天,往昔发生过什么吗?”
往昔?
凤栖梧听紫鸢如此问,耳朵都竖得老直,毕竟她很想知道梵音心里的故事。听多了八卦,知晓了梵音与梵天之间的一些过往。而八卦始终是八卦,不能全信。
梵音忽得停下了拾地涌金莲残瓣的手指,她其实未封闭五识,因紫鸢提起梵天,忍不住流露出自己的情绪。
她听之情动,缓缓摘下面纱,用一种他人难以悟懂的悲戚眼神看向紫鸢,这种悲戚之色却是如流火一瞬。
“你可知我这脸上的疤痕,就是为他而留?我这些年日日用地涌金莲残瓣熬成的剧毒敷于脸上,为得就是不让疤痕愈合。我要让他永生不忘这记疤痕。”她语气淡薄,似说着他人之事而无关自己。
这让栖梧忽然了悟此前与紫鸢同去见梵音,禁不住问是谁毁了她一副好相貌,梵音看着紫鸢那不经意的一眼却是饶有深意。她其实隐晦的提示了栖梧与紫鸢,这伤疤是与梵天有关;梵音分明是知晓梵天的心思,却问了紫鸢那么一句,“你与我那哥哥可相处得好”,她必是知晓紫鸢也会查知一些事情。
“此刻他日夜无眠难言苦楚,你可开心?”
“开心!我开心得很!”
梵音话毕,尽管她适时的浅笑几声,却未曾察觉此时自己的眉眼里嵌着无尽苦涩,毫无高兴之情。她一点都不开心,又何苦如此骗自己?
梵音笑声戛然而止,收住一切表情。凤栖梧见她似有警惕之意,难免她已发现了自己与念奴的行迹,她说完下语,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冷冷道:“你都如此了解他的性子了,且你们已为夫妻,为何你却来问我,怎的不去问他?”
却见紫鸢面色苍白一阵,吞吞吐吐的说:“他……他定是不愿说的。”声音渐弱:“我只是不愿看他独自伤情,毕竟我已是她妻子,应该与之分担。”
“呵,可笑至极!你既是他妻了,就没有不与你说的道理!”
梵音周围专属司药的浅青气泽忽然大增,神祇威压一触即发,如螣蛇攒动,向紫鸢步步紧逼,只听见带起的风中夹着利刃一般的话刺向紫鸢:“你可知他为何不愿告诉你?你可知他为何不愿与你同枕共寝?为何他不愿与你行房?”
紫鸢用灵力挡住了梵音的威势,梵音声势虽大却未动用一丝一毫的灵力,仅以气泽渲染。见紫鸢可以应付过去,凤栖梧便打消了出手相助的想法。殊不知,梵音言语似刀剑一般咄咄逼人,正中紫鸢心怀伤处,紫鸢灵气忽然郁结,似走火入魔,一丝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隐隐辨认唇语,她却是反复说着他有苦衷。
正当凤栖梧显现身形想接近紫鸢,却是发现,一拢墨色映入眼帘,干练飒飒,一张深棱冷硬的脸此时正皱起眉眼深沉的看了一眼梵音。他左手汇了一股灵气渡给紫鸢,她的脸才恢复了一些润泽。
是梵天。
“呵,今日这金莲园还真热闹,这花香竟是把你也招来了?”话里无尽讽刺。
他默然不语。将紫鸢打横抱起便准备离去。
待凤栖梧接近紫鸢,紫鸢来不及惊讶,梵天已抱着她跨步离去。
如果没有看错,栖梧余光里的梵音,竟然有一丝失望神色,全然不像刚刚那朵冷语相向的冰莲,而如灵秀出尘的月下昙花惹人怜爱却抵不过一瞬韶华。
栖梧对念奴耳语,说他阿爹此刻正在浩然亭里陪着几位族君海吃海喝,她可去蹭点美酒佳肴,听完便摇摆着肥肥的小身体喜滋滋的去了。
有意支开了小辫子,栖梧毫不忌讳的问这清雅如莲的女子,为何演了刚刚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