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商的隐身术正卡在一处瓶颈,待得跃出铜镜来时,还有半边身子被隐身诀覆盖着。程云亭瞧见半边身子的九商,唬得差些儿咬着舌头,还好九商自出了冰晶阁后忙忙地将诀去了,他这才舒一口气道:“外头那个声音倒像是阿瑶,一声高过一声儿叫着‘姑姑’呢。”
九商此时耳力非凡,自是听到了那声音,还隐隐带着哭腔,同程云亭对视一眼,立刻闪身出了芙蓉庄。他俩当初所选之地正是白凤树未入芙蓉庄之前的所在。他二人甫一现身,便听到身后一株云棉树后阿瑶喃喃道:“鄂华岭这般大,姑姑同姑父能去哪里?”
九商自树后转出身来,正瞧见抱着阿殷的阿瑶,忙迎上去道:“阿瑶,你怎地独个儿带着弟弟出来了?你爹娘呢?”
阿瑶本是个孩子,只是见平素里最爱的小姨挨了母亲的打,又不敢违拗爹娘直接进去劝架。她模模糊糊晓得小姨同母亲争吵是因了姑姑同姑父,故而抱了幼弟满岭到处寻,只盼能找到姑姑来家,小姨便不用挨打。她从天池处的古树下打了一圈转儿,又走到了朝凤林里,正是满心绝望。不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竟在林子中寻到了姑姑姑父,那泪便一滴滴掉了下来:“我小姨挨了娘的打,娘还要赶小姨走呢!”
九商想到了当日在嫣池边抱着大氅,朝自己巧笑嫣然的那小娘子,心中亦是奇怪。那样一个温柔爱娇的小娘子,如今怎地同姒茹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又见阿瑶满脸泪珠儿,哭的十分伤心,忙自她手中接过脑袋如小鸡啄米的阿殷,温言抚慰道:“姑姑这就陪你走一趟,瞧瞧是怎地。”
阿瑶自前面带路,九商同程云亭并肩自林中穿过。九商一直在芙蓉庄中,哪里晓得外面已然过了多少日子,故而听到阿瑶说自己同程云亭已然十余日不露面时心中暗暗吃惊。
此时已然日暮,林子中扑棱棱地尽是倦鸟归巢之时。姒茹平素在岭上很得长老们的赏识,如今雀族人们瞧见阿瑶领着一对年轻男女自林中穿过,那年轻貌美的小娘子怀中还抱着姒茹爱如眼珠的小儿,纷纷好奇。有胆大的便朝他们招呼两声。阿瑶一心记挂着吃了母亲一掌的小姨,脚下生风,不一会儿便到了屋下,大声唤道:“爹爹,快接我同姑姑、姑父进屋!”
邑丰拦在小姨子同妻子之间,正焦头烂额时听到女儿这一声叫唤,大吃一惊道:“阿瑶将商妹找回来了?”他急急走了几步,却见九商一手抱着阿殷,一手携着程云亭的手跃上屋来。
嫚茹瞧见九商身侧的程云亭,身形一僵,脸上竟现出些红晕来。姒茹到底还是心疼妹子,在她心里,九商同程云亭是外人,并不想教他们瞧见自家妹子的窘态,侧身挡了一挡。可邑丰这回却没有理会得妻子的苦心,苦笑着对九商道:“商妹,倒是惊动了你……”
姒茹见邑丰背对着自己,瞧不见颜色,不由得气恼长女背着自己拿主意,眼色十分凌厉。阿瑶瞧见母亲似乎生了气,畏缩了下,两包泪又含在了眼里。九商一时拿不准眼前到底是个甚么情形,只得讪笑道:“阿瑶抱着阿殷来找,我还以为是哥哥嫂嫂拌了嘴……原来是嫂嫂姊妹闹小别扭呢。”
姒茹听她语调轻松调侃,倒是故意疏散气氛的,想到嫚茹那见不得光的心思,再一想九商自上了鄂华岭后从不愿多麻烦自己,心中一软,眼中的神色就缓了几分:“商妹,倒是好些日子不见你同妹夫,在岭上可还住的惯?是我同丰郎的不是,哪里有叫你们单过的道理……”话刚出口,她倒有些懊恼——自家如今还有一处烂摊子不曾收拾,又扯上这些……阿瑶如今主意越来越大了,竟敢背着自己去搬救兵!只恼恨这孩子甚么都不懂,反而将局面搅成一汪浑水。她不做声,一时间屋中便有些尴尬。
嫚茹趁着大姊出神时,偷偷地拿眼去瞧程云亭。只见他神色一片坦然,十分风光霁月,越看心中越爱。再瞧瞧打量了一回九商,倒吃了一惊,当初在嫣池时遇到九商,觉得她姿色也不过尔尔,如今不过十几日不曾瞧见,只见她眼中温温润润,内蕴精华,那只怕是雀族里大长老们才有这样深厚的功力!难不成是鄂华岭上的水土宜人……她一时间有些自惭形秽,可这念头刚生出来便被她打消了。从自己同大姊、姊夫坦白起,嫚茹已然不再是那个受了委屈偷偷哭泣,甚么都不敢出头的小娘子了!九姊姊再怎地好,自己总要试一试——从前听长辈们讲古,哪里有男子不爱如花容颜,温香软玉,左右在怀?纵然九姊姊容貌出众,到底自己更年青……若是云郎他肯,九姊姊便是反对又有甚用?
☆、第八十八章
想到此处,嫚茹略略整一整衣衫,慢慢立起身来。姒茹正愁眉不展地思量着如何不动声色地解开面死局,九商正哄着怀中有些不安的阿殷,阿瑶扯着邑丰小声地泣着甚么,只剩了个程云亭在她眼中顶天立地俊美无双。她缓缓展了个自以为光华璀璨的笑容,对程云亭柔声唤道:“云郎?”
她声音虽小,却清清楚楚地回荡在屋里。阿瑶想不明白小姨为甚要这般称呼姑父,吓得连哭都忘了,悄悄地瞧过来。程云亭先是一愣,轻轻蹙了蹙眉,恭恭敬敬道:“小姨这是唤我?”
嫚茹听得他随着阿瑶阿殷一道唤自己小姨,心中先是一痛,那泪恰似断了线的珠儿,缓缓地在娇嫩年青的面庞上滚过:“云郎,如今我姊姊姊夫并两个孩儿都在,我且明说了罢——”她伸手一拦,姒茹法力再高强都料不到她会在这当口对自己施了个失音咒,气的满目赤红。九商亦抱紧了阿殷,眸子中满是震惊之色。
“云郎,我头一回在石镜里瞧见你,便一颗心都系在你身上了……”满屋静的连一朵花儿落地都有响声,嫚茹柔柔地开口了:“云郎,我晓得你喜欢的是九姊姊,可我不在乎。我只盼着能天天瞧见你,心里就和蜜渍了一般。你同九姊姊怕是不打算长居鄂华岭罢?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我只想随在你身侧……”
姒茹想到方才嫚茹曾说自己未来一片茫然,可现如今她面对着程家妹夫,便伶牙俐齿说的头头是道,显然不是一时兴起,定是琢磨了好久的念头。想通了这一层,姒茹不由得气的浑身发抖:嫚茹已然色色都想的俱全,哪怕自己同丰郎今日不找了她来质问,她也会自己寻个合适的时机来,同自己还有商妹他们一道摊牌!自家姊妹这么久,嫚茹怎地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她一时不察中了这失音咒,竟怎地都解不开,心中不由得一凉。
阿瑶紧紧扭着爹爹的袍子,心中迷迷糊糊不晓得说甚么好,隐隐觉着自己贸然找了姑姑同姑父来家,实在是不该的。又见母亲气得满脸通红,更是害怕,死死绞着手中的布。
九商也懵得厉害。自家明之招人喜欢,这并不是甚么了不得的事。厉荷不就从京城千里迢迢追到青淮庄,又一路随着他们来到了灵毓山么?可明之从来不曾动过那等心思。只是,当初在嫣池旁的那个娇怯怯的小娘子怎地便有这些个念头?雀族人不是素来忠贞么?
程云亭虽然吃惊,但到底是被厉荷追得惯了的,自有一套说辞,便平板板道:“灵毓山中卧虎藏龙,精英辈出,我一介凡夫俗子倒是没有那么厚的福泽能承住小姨的厚爱。”
嫚茹听得他仍肯答自己的话,哪里去细细琢磨他话里的推辞之意,倒是容光焕发起来,柔声道:“若是……若是云郎这般的人材都要自谦,那灵毓山中再无杰出的儿郎了。云郎,那日在天池……我已然瞧遍了你的身子……我并无同九姊姊分庭抗礼之意,只要你在离开鄂华岭时将我带着,我便心满意足了。”
饶是程云亭再淡然,听到嫚茹那句“瞧遍了你的身子”时已然目瞪口呆,他正拿目光去寻九商拿主意,忽然听得耳边一声厉喝:“放肆!谁让你说出这些没臊没皮的话来!”
嫚茹本热切地瞧着程云亭,闻声扭过头去,见大姊按着胸,满面赤红,恶狠狠地朝自己来:“我怎地就养大了你这么个妹子!”
嫚茹见姊姊那模样是想赏自己两巴掌,干脆站立不动,微微笑着等在原地。九商抱着阿殷,忙上前去道:“嫂嫂,有话还当好好说,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加,只怕嫚茹妹子承不住。”
姒茹不过是借着方解开了失音咒后的一冲之兴,且方才九商等不在身侧时已然赏了妹子一个耳光,此时再打自家心里先舍不得了,有了九商在一旁劝慰着,便顺着台阶下来,口中犹自喝道:“你是蜜汁儿喝得多了,想尝尝黄连酒的滋味!也要瞧程家妹夫瞧得上瞧不上你!咱们鄂华岭上也没有你这般巴巴地赶去给人做小的!”连她自己都不觉着,其实这话里已然有了些微软弱。她们俩姊妹自小便失了爹娘疼爱,嫚茹更是她一手捂大的,哪里舍得教她受半分委屈?便是后来,她同邑丰两情缱绻,也舍不得抛下妹子来随着邑丰去枫雪岭上。
机缘巧合,枫雪岭上的长老们瞧上去一团和气,偏生都极难说话,这才有了邑丰不得不投靠到鄂华岭上的后续。她虽舍不得郎君背井离乡,可心中亦暗自欢喜——只有这般,才能长长久久地照顾着小妹子。哪里料到自己多年的苦心经营在妹子眼中竟然不值得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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