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之,你知晓这蝴蝶簪的来历,这可是甚征兆不曾?”九商将身形稳在在一株高大的寒乔木,悄声问道。程云亭将手微微靠近那蝴蝶,竟觉得寒意沁人——这是阴琼木遇上极寒之北的兆头,可方才他同九商二人明明是一路往西,怎地会如此这般?
“枫雪岭上难道被施了挪山大阵?”程云亭亦眼错不见地盯住那浑身已然结了一层寒霜的蝴蝶,又疑惑地望了一眼身侧黄绿相间的乔木阔叶。“西方主瑟杀……北方统镇毁,东面司轮回……”
九商见程云亭口中喃喃,放佛神智有些模糊,不禁唬了一跳,忙撼了他一回道:“明之,你这会子念的是甚么?我怎地从不曾听说过?”
程云亭锁着眉,金乌光顺着乔木叶流泻在他的眉眼之间,却衬出他眸中微微一丝茫然。“就同当年在幽兰谷中,我知晓‘青兰阶前,倩影婆娑’一般,我竟不知出自何处。方才那些话……皆没甚来历,是我幼年断断续续听师娘讲来,如今不知为何便忆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说到此处,他猛地抬起头来,“嘣”地一声正碰上了一根横枝,差些将泪撞了出来:“九商,会不会是……挪山大阵生了效力,咱们虽自以为在西方,实则正在枫雪岭的最北方?”
九商仔细一想,再抬起眸子来,正瞧见手中那支冰冷冷的簪子。那蝴蝶的羽翼之上,已然开始落下片片冰霜。她长吁一口气,面上倒露出了丝笑容,轻声念道:“若真个在最北方,那冰牢一定在这左近!倒真真是歪打正着,教我好早些瞧见阿娘!”
跋涉这般久,二人都觉着有些乏力,便就在那寒乔木上歇息了片刻。蝴蝶簪被九商小心地簪在了发间,以身子之暖来唤醒阴琼木,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蝴蝶微微动一动羽翼,似是多了些活气。九商引了莲湖中水,替二人盥洗一番,重又抖擞了精神,跃下寒乔木来,自地上而行。
“当年……冰牢是甚模样?”程云亭迟疑道,连他都不曾觉察到自己言语之中的小心翼翼,生怕无意中教她心中悲痛,反倒乱了方寸。九商闻言,倒是面色平静:“那冰牢在外头瞧起来,不过是层坚冰,却又重重禁制相随,加之当年……”她想到先前在莲湖边,水镜中柳臣安所言。阿娘当初是为了爹爹才深陷囹圄,若说阿娘那般神通,同南都之姑母南若华当初争夺翠钿金篦之时,亦占了上上风,怎地就被一层坚冰困住?多半还是被迫散了修为!想到族里那些老儿们,九商忍不住便要咬牙切齿。若这回接出阿娘如此艰难,她不怕甚么被驱逐——她幼时那般凄苦,不过得了一位姨祖母在身边提点照拂,连口诀甚么皆是隔了坚冰自阿娘口中习得,对枫雪岭上的事物,除了那幽香不断的雪莲,再无留恋。
程云亭不曾发觉她已走了神,一面放开神识四处探察,一面口中询道:“当年甚么?”九商回过神来,却不愿将这些话讲与他听,怕他心中难受——他的师傅,为了柳小郎之父,竟隔了层儿地教爱妻遭牢狱之灾。
程云亭见她不愿细说,自也不勉强。二人在林中行了一阵,发觉前方颇为坎坷。这木林之中怕是多年不曾有人涉足,抑或是太久无人敢踏入,愈往前愈显得凄凉。
“此处果然不是枫雪岭之西?”程云亭心中又有些犯嘀咕。忽然,身后放佛有些甚动静。程云亭一把抓住九商的衣袖,一面回转身子大声喝道:“谁?”
九商心中亦惊疑不定,忙循声望去,却是一面灌木,黑魆魆地卧在地下,除此以外,并无甚异样。她心中不觉有些好笑,连明之这般镇定自如之人,在此处竟也有些草木皆兵。二人待得身侧再无动静,又往前而去。
九商小心地将蝴蝶簪捧在手中,那蝴蝶上的冰霜愈发寒冷刺骨起来,程云亭望了望天色,不觉有些懊恼,低声道:“若当初不曾将那虎啸岭之地形图赠予那春华,许到如今,还有些用处。”九商微微蹙了眉道:“不尽然。那图上不过只有一星半点儿,草草将枫雪岭前山勾勒了而已。我将她交与春华,亦是给那襄南添些堵儿——春华那姑娘,虽然与法力上怕是造诣不精,却是个有主意有本事的,你瞧她最后将那韶郎尸身背出了枫雪岭,便知她将来亦非池中物。”
程云亭有些讪讪,自觉不曾瞧出那春华有甚不凡之处来。但又一想,九商当年瞧中的,如白凤树同阿兕,皆不是凡品,只怕这春华亦有甚过人之处,不过是自己有眼无珠罢了。他方将这个念头丢在脑后,忽然又觉体味到了先前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这回他觉察得真切,正是先前在尘缘木附近的……厉荷!
程云亭来不及细想,自腰间拔出一把短刃来,不过瞬息之前,前段暗芒暴涨,闪着幽幽的蓝光。九商从不曾见过程云亭使过这般利刃,不禁亦严阵以待。却见程云亭毫无章法,朝着身侧的繁茂枝叶猛斫一回,放佛遇见了甚么骇人之物一般,她不敢妄自尊大,虽不曾觉察到甚么,却亦静静地立在他身旁,实则耳听八方,只等着那物现身后一剑击穿。
一时之间,林中已然狼藉一片。枝桠木叶纷纷落地,有些木身还流下些浆汁来,恶味儿教人忍不住掩鼻而逃。更有些略通神智之木,已然纷纷战栗不停,其中一株树皮发红,放佛程云亭再利刃相加,它便要引发火雷诀一般。程云亭尤不死心,还要举刀再斫,被九商一剑拦下了:“已然这般狼藉,定然不能在藏身的。多伤无益——明之,你方才究竟瞧见了些甚么?”
程云亭勉强一笑道:“并不曾瞧见甚么,不过是又觉着……觉着那厉荷还在左近徘徊,教人心中无端胆寒。”
九商闻言一怔,先叹一口气,拄着剑行了几步,在一株叶子泛黄的枫瑜树下坐定,半晌不言语。程云亭心中正自琢磨着那气息之源——按说若真个是厉荷,定然不会有如此身手。方才能逃过自己的“无迹刀法”,若非身手矫健敏捷之人,便是鬼魅。这“无迹刀法”,还是当初他在炼丹之时有所顿悟,若刀锋无迹可寻,对方便无处可逃——药料如此,在掌中翻滚尽数入炉;敌手亦如此。只是对方虽第二回暴露了行踪,却任凭自己如何挑衅探察,再不现身。
程云亭这厢沉思,九商心头亦有些恍惚。眼前一会便是阿娘同爹爹在芙蓉庄中,书房里携手而读之场景,一会便又成了厉荷将程云亭背出了毒谷……而自己那时,只怕还在南都的小桃源中,享用着柳臣安小心翼翼奉上的桃花酥罢?厉荷定然不会上枫雪岭的,可明之这般形容,却是念念不忘……
她这厢心乱如麻,又暗暗鄙薄自己一回——明之对自己一片心意可昭日月,自己怎地总是揪着厉荷放不下?难不成要同那红尘中女子一般,便因了明之为着自己的安危,曾同厉荷假扮了一回夫妇,便要三番两回拈酸吃醋?连她自己亦觉着有些好笑。只是,为甚明之当初在幽兰谷的出口之处,瞧着悯柔在大火中化作一片青烟时,那哀伤神色深深印入脑中,怎地都甩不开去?她心中略略有些自责,在枫雪岭之上,无论如何寻不着阿娘,却不疾不徐,竟有这等闲情逸致去想着明之心中装了何人!
可她愈是不愿想,心中愈一片火烧火燎,眼前朦朦胧胧似乎又尽是那大簇的红莲,一团团烧的正旺。她不自觉地将月华剑举在了当胸,放佛厉荷随时便会现身一般。
程云亭待得发觉九商有些不对,已然迟了。只见她握紧月华剑,一步步直直朝着自己而来,双眸血红,嘶声道:“你负了我,还要将我蒙在鼓中!”程云亭大吃一惊,见月华剑芒微闪,下意识便举起刀锋来迎,不过一念之间却又将手腕垂了下去,连他自己亦不知为何。眼瞧着冰冷的剑尖贴上了他的面颊,九商忽然猛地撤手,月华剑“叮”地一声,直直没入土中,剑身由自嗡然不绝。九商神情委顿,张开口“哇”地一声,胸襟上便多了一抹暗红色的血迹。
程云亭还不曾从方才的险境中回转过来,便瞧见九商面如金纸,直直地栽倒下来,心中大骇,忙将她抱入怀中,失声唤道:“九商,九商!”见她气息微弱,忽然想到身侧还有九商当年在药泉边服剩的小半枚雪莲丸来,抖抖索索取出,喂入她口中。他心中战栗,不知是此处禁制太过强盛,还是另有人躲在暗处对他们施以毒手?这般离间心机,差些儿竟教九商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不过半盏茶功夫,九商便醒转了过来,双眸虽清明,唇色仍旧乌紫一片。望着程云亭一脸焦急,她吃力地伸出手,想要抚一抚他的面颊,忽然想到了甚么一般,眸中一片惊恐:“明之,方才我不曾伤到你罢?”
程云亭忙宽慰她道:“若真个伤着了,如今怎能安然抱着你?”九商环顾四周,正瞧见不远处没入土中的月华剑,面色又一变,低声呼道:“方才……”
程云亭忙将她双眸轻轻遮起,柔声问道:“你方才可是瞧见了甚么,抑或听到了甚么?怎地那般绝望伤心?”九商面色倒微微有些红,随即又煞白一片,垂了眸子喃喃道:“我见着你同厉荷在一处……真真是郎情妾意……又瞧见……陆悯柔……”最后三个字已然如同蚊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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