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池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也是一紧。
南缇和柳月池察觉到对方下意识的动作,侧过头来,对视一眼。
阴风吹来,凤女张开发不出声的双唇,伸出舌头。
她一张嘴巴里长了两根舌头,犹如蟒蛇吐信,长长向南缇和柳月池分别袭来。
南缇和柳月池双双被无形之力扼住咽喉。
南缇脸色发白,呼吸困难,她努力转动眼珠向柳月池望去,见得柳月池伸出一只手,抓住扼制在他咽喉的舌头。
柳月池十分用力,手背上青筋暴涨,似乎要将舌头扯开。可是怎么扯也拉扯不掉,挣脱不开,这一结果似乎出乎了柳月池的预料,他的脸色阴沉下来,越来越难看。渐渐地,他的面目开始扭曲,变得比南缇还要痛苦和窒息。
凤女的面皮在远处大笑:“柳月池,还学人家脱形,脱好了吗?”
南缇立刻反应过来:莫不是柳月池还未脱形,所以比她更受凤女桎梏,更受楚痛?
南缇焦急又担忧正望着柳月池,凤女的声音又从对面传过来,仍是一贯的轻蔑:“两个都是养不熟的东西。”
柳月池似乎已无法动弹,却咬咬牙,紧搂着南缇的左臂不肯放开。
南缇感受到凤女的法力穿透肌理,通过掐扼南缇的舌头传进来,南缇的心在裂毁,肺在崩裂,嘴发不出声,听在减弱,视线在模糊……南缇再看柳月池,他比南缇伤得更厉害,五脏六腑已经抽离身体,飘荡在空中,柳月池的眼、耳、鼻、舌似乎也快要离开他的面庞。
南缇看见空中飘着许多许多正蠕动的灰浑之物,正逐渐逐渐裂为碎片,碎片再裂成更碎的碎片……那是柳月池从别人那收集来的阴魂阴魄,阳魄阳魂。
那是已经真正属于柳月池的喜,怒,哀,惧,爱,恶,欲。
他要被凤女尽吸法力,他要归成一具什么都没有的胚形。
南缇担心得想哭,却又无法流泪。
听见“咚”的一声,从柳月池已经变成半紫半红颜色的锦衣里掉出一块白玉佛佩。
柳月池凝望南缇,艰难又尴尬地笑笑。
他的两瓣唇已快脱离面目,却顽固挣扎着吐气:“小缇儿,对不住,我骗了你。”
“都不重要了。”南缇终泛起泪来,瞬间就涌出了眼眶。这个时候,还管什么白玉佛佩啊,它在大名府还是在柳月池身上,都不重要了。
柳月池看南缇哭了,他想抬手去拭她的泪,但他又怕一抬手,臂膀抽离身体,连她的腰肢也搂不得。
柳月池只能虚弱地再笑笑:“那你必须跟我一起死了,愿意吗?”
“愿意。”南缇彻底痛苦,泣声应答。
“哈、哈。”如此时刻,柳月池竟还笑两声,只是他肩不能颤,气不能换,这两声听起来更像是咳。
咳得南缇心颤,见柳月池薄薄像纸后仰下去,她也跟着倒下去,始终贴紧在他胸怀不离开:“柳月池!”
柳月池见南缇毫不犹豫就随自己倒下来,一起躺在地上。柳月池抱着南缇,笑得开心:“来,我们再转两圈。”
柳月池抱着南缇在地上转圈,奈何他身体虚弱,只堪堪转得半圈就不动了。
柳月池的紫衣已经全红,一头银发也俱数变黑,无数魂魄纷纷脱离他的体内飞走了。
南缇瞧着他的绿色眼眸慢慢变黑,她心头一片慌乱,哭出声地喊:“柳月池,柳月池,你去哪呢?”
柳月池,你去哪呢?
那个银发、碧眼、紫衣的柳月池,你去哪呢?
那个喜欢撕锦裂帛,爱捉弄她,日里夜里都没个正经的柳月池,你不要消失……
柳月池,你回来!
柳月池,你说好的喉咙里的誓言呢?
柳月池只剩下一具薄皮囊,五官俱是毗夜的模样,他笑起来竟也和毗夜难得显露的那一两次笑容完全一样。
听见南缇焦急的呼唤,柳月池风淡云轻告诉她:“本座的三魂七魄已经飞走了,本座的这副皮囊也是照着别人的模子造出来的。我没有眼,没有耳,没有口,更没有心。我什么都没有。能给你的……”柳月池用尽所有力气呼吸,努力将心头的话说完:“……只有一份廉价的情意。可惜呀,它看不见,闻着着,听不到,摸不了……”
柳月池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用跟毗夜一样的手肘撑在地面,支撑起自己的身子。
南缇的眼前忽现一片微弱的浅绿色光芒,形状像心。
“本座让它发亮了,你看到了吗?”柳月池问南缇。
南缇目光不移凝视柳月池闪闪发光的情意,真好看,就跟他已不存在的碧玺眼眸一个颜色。
透明又清澈。
南缇脑海中不断回响柳月池傻傻的话,望他始终痴痴的笑,她的心阵阵抽疼:“柳月池,你真是蠢……”
柳月池似恼似笑,轻松好似在跟南缇开玩笑:“敢骂本座呀,本座定不会饶你。”
南缇泪在脸上流,血在心里流,一定是她哭得太厉害,眼泪模糊了视线,所以柳月池的情意发出的绿光才会越来越淡,绝对不是他在一点点彻底消失……
“你还没回答我,我唯一能给你的情意发光了,你看到了吗?”柳月池呼吸微弱,已是强弩之末,断续之声。
南缇紧紧抱着他,仿佛抱紧了他就不会离开,不会消失:“我看到了,看到了,我们一起死。”
可是柳月池还是在消失,他已经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南缇的泪滴在柳月池陌生又熟悉的面庞上:残酷的天啊,你为何柳月池变走?
他现在是谁的样子?她不要。
她要柳月池。
“柳月池,你去哪呢?”南缇哽咽搂着柳月池,她的脑袋贴上他,双腿也攀上他:“柳月池,你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
柳月池摩挲着下巴,将身子再贴近南缇几分:“本座刚才都说了,本座正在去死,你必须跟着本座一起赴死。”
“好,我们一起死了,死了吧。”南缇在他怀里闭上眼里:一定是只要他们一起死了,真正的柳月池就可以回来。
“好啊……”柳月池最后这一声答应,也完全成了毗夜的嗓音。
柳月池突然松开南缇,他的臂膀高高举起在空中,掌心向下朝着地面重重一摔,一个茶杯从他掌心脱落,坠在地上砸个粉碎。
柳月池趴在地上,瞧见毗夜的双脚触在地面上。白衣僧人身形渐渐长高长大,最后恢复正常人的身形。
柳月池一直眯眼注视着毗夜,这会方才安心轻笑,悠悠道:“臭和尚,本座可真不想把你放出来啊……”
这一砸一说,用尽了柳月池最后的一分力量。他缓缓闭了双眼,气息全无,形神俱灭,再不存在于三界之内。
42天津卫(三)
毗夜不言不语,纵身飞至南缇和柳月池的尸体前,伸臂一捞,将南缇捞起。毗夜抱着南缇,带她飞至空中,远离津门公主府,远离天津卫。
云上风端,已然安全,南缇却依旧紧闭双眼,不肯睁开。她呢喃地念:“柳月池——”
毗夜听着南缇声声唤柳月池,他面上的情绪毫无波动,只是慢慢垂下眼帘。
毗夜虽然闭起了眼睛,但双臂始终稳稳抱着南缇。他抱着她降落在一处安静的院落。
南缇打起眼帘,放眼四望。毗夜不等南缇问出口,就急急告诉她:“这里是京城大觉寺。”
南缇凄凄一笑:终于到京城了啊……但是距她最初的目的已经沧海桑田。
笑完之后,她的表情又还原成呆滞,灰暗的眸子里也没有一丝神采。
毗夜低头问在他怀里的南缇:“怎么了?”
她如机似械,呆呆出口:“柳月池。”
毗夜臂上一紧,十指深深掐陷进南缇的身躯。
南缇恍惚觉得毗夜很用劲,掐得她极疼,又好像不怎么疼。疼不疼痛不痛又有什么关系呢?柳月池已经不在了……
毗夜将南缇放在干净暖和的草褥上,握起她的双手,轻声道:“贫僧为你治伤。”
毗夜的双掌贴着南缇的掌心,南缇感受到毗夜的法力通过她的两只胳膊,源源注入她体内。可是这些法力触碰上南缇的器官,顷刻就散了,仿若重拳打上棉花,无隐无踪。
南缇的心依旧是裂着的,肺依旧是损伤的,血在乱流,气息也在紊乱的游走。
她似乎无法再修复。
南缇仰视紧锁眉头的毗夜,朝他微笑:“治不好吧?”
毗夜合上双眼,抿唇不答。
南缇反倒愈发睁大了双眼,将这世界看清,她发现毗夜就算是没有情绪的抿着唇,唇形也呈现着好看的弧度。
“我快死了,就要去陪他……”南缇笑着告诉毗夜,竟还带着几分开心。
毗夜睁开眼睛,迎上南缇的目光。他眸中静水两潭,不起波澜:“女施主定是饿了,贫僧去做些斋饭。”
毗夜站起身,白色僧衣的衣角拖在地上,粘了草粒,沾了尘埃。毗夜也不依靠任何法术,一如普通的僧人,向主持寻了些材料,自己在斋房捣鼓出四五盘素菜,又用木碗盛了碗饭,俱放在食盒里,端到南缇前面。
南缇躺在褥上,瞧着毗夜走近,蹲下来,他浑身上下都是掩不住的饭菜香味,整件白色僧衣从头到脚都是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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