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州府(一)
长得像龙烛么?
那便是狭长的凤眼,勾起的鼻尖,和额头上的一道骇人红疤。
却听贺衾衾又说:“但神佛又和龙客官不同,他额上没有红痕,眉目五官也慈悲柔和许多……”
“不错。”毗夜乍然打断,声音凛冽如冬日夹杂梅香的北风:“龙烛只是一条未得正果的蛟龙,断不敢冒充如来座下真佛。”
“不错,他的确不敢冒充。”忽然有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屋内五人同循声望去,却不见人影,声音在空气中发出。
“本座云游至南海,见这畜}生受伤,匐于滩涂上,奄奄一息。”渐渐的,发出声音的地方逐一显现出僧人的轮廓,他一身琉璃白伫立,面貌的确与烛龙八分相仿,只是僧人低眉垂目,凤眼不再凌厉,尖鼻也变得柔和,多了数倍俊美……他虽貌似龙烛,神形却迥异,令人见了不会产生警觉,反而倍感亲切。
“我佛慈悲,普度众生,本座便将其救治。”白衣僧人面目亲和,三言两语,淡然中带着股莫名的信服:“本座收他为坐骑,取号龙烛,令其皈依三宝,改邪归正。”白衣僧人旋即喝道:“龙烛——”
龙烛应声在白衣僧人身后显现。他也双手合十,服服帖帖地低头垂目,头上青丝不见,光锃脑袋上露出六个新烫不久的戒疤。
龙烛显得温顺而虔诚,戾气似乎完全被佛法慑服。
南缇却是心不停的跳,自己也形容不上来是什么感情:龙烛就是南海上与她身体接触过的那条邪龙么?怪不得龙烛额上会有一道长疤,那是毗夜当日高举双手,汇成一道金色气剑,自龙头上劈下……
“小僧毗夜。”毗夜忽然打破了屋内的沉默,他合十向白衣僧人行了个礼,徐徐问道:“毗夜敢问,同门的法号是什么?”
白衣僧人嘴角漾开一抹弧痕:“本座迦叶。”
如来座下弟子,最出名的当是为首两位尊者,迦叶与阿难。
迦叶说着环视众人,温和目光如煦辉冉冉。诸人被他眸光一扫,顿时对他自称是迦叶尊者的话深信不疑。
戚氏夫妇和风燕然更是情不自禁跪了下去,诚惶诚恐,何能何德,今日竟能得见真佛。
南缇虽然没跪,但也浑然迷糊,独有毗夜清醒,启唇发声:“小僧不才,也曾在西天听我佛如来于莲花座上讲法,彼时迦叶师祖亦在场。”毗夜径直将双眸对上“迦叶尊者”的双眸:“小僧一面之缘,识得的迦叶师祖,却不是同门你这般相貌。”
自称是迦叶尊者的白衣僧人坦然同毗夜对视,他不惊不诧,不慌不忙,反倒轻笑了一声:“既然都说了只是一面,又如何能因此做下定断?”迦叶手掌向上一翻,瞬间拈来莲花一朵,庄严道:“我佛有千手、千眼、千面。”
毗夜与迦叶对视半响,默然不语,缓缓将念珠夹于合十的掌心。
迦叶便不再看毗夜,转而面向贺衾衾,将手中莲花递给服跪的女子:“贺衾衾,既然天命如此,因果皆有定数,你的姻缘到此了结了吧!”
“凡女贺衾衾,全凭神佛吩咐。”贺衾衾双手举起,恭谨地从迦叶手中接过莲花。她感觉到体内灼热,似有什么东西正在抽离身体。
是爱魄吧,抽离了爱魄,她的心以后就是一口古井,哪怕时时刻刻面对戚容仪,也不会再荡起一丝微浅的波澜。
贺衾衾双手执着莲花,偏头去看戚容仪,且容她,且容她最后留恋的看这一眼!
“娘子!”戚容仪对直勾勾盯着贺衾衾直呼,他脸色惨白,仿若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事情。
贺衾衾随着戚容仪的目光低头,发现自己从头部以下,全部无根无源生起的业火,正在一点一点燃烧她的身体。
贺衾衾觉着体内灼热,不是她的爱魄被逐渐抽离,而是她正焚身以火!
贺衾衾急忙伸出双手去扑打身上的火焰,企图将其扑灭,却突然发现……发现她的双手也在自燃,从五指开始,蔓延至掌心,手掌烧光了,就顺着往下燃烧胳膊……
贺衾衾被烧毁的躯体成为黑红灰烬,翩翩飞舞在空中。
她不由振臂向迦叶哭泣高喊:“神佛,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南缇看着贺衾衾寸寸燃烧,听她哭喊,心头也跟着揪起来。
其实南缇瞬间就已悟到贺衾衾为什么会这样:人之七魄,不仅代表喜怒哀惧爱恶欲,亦代表眼耳鼻舌身脏腑,贺衾衾将自己的爱魄交出来,其实也将自己的身躯一并交出。
戊午年六月初五,当以天上火破,“迦叶”虽隐瞒了部分结果,却早已点明终结贺衾衾将会是这团火。
因果报应,天理循环。
只是此招太邪了。
南缇有位巫医父亲,能马上明白原因,贺衾衾却不能,她已经哭出声来,泪水两行浇不熄火焰:“神佛,为什么会这样……”
“这样?”迦叶一笑,他嘴角上扬眼角下弯,恍然间比龙烛还邪戾三分,却用无辜和不解地声音对贺衾衾说:“这样不好吗?你为何摆出这一番痛苦表情呀?”迦叶不以为然:“这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啊!”
他似乎还嫌不够残忍,向着贺衾衾轻挑食指,徐徐诱她:“哭什么!笑一笑。”
贺衾衾业火焚骨灼心,痛苦无法言喻,两边嘴角却不可控地随着迦叶的手指挑起弧度,高高上扬。
贺衾衾自脖颈以下已经全部燃尽,独留一颗头颅悬在空中,眉开眼笑,笑成最璀璨的模样。
眼看着自家娘子就要这么烧成灰般消逝,戚容仪不忍地扑了过去:“娘子——”
戚容仪抱着着火的头颅,将贺衾衾的脑袋拥在怀中,双手护住,紧紧贴着自己胸脯。天上火逐渐由贺衾衾的头颅蔓延至戚容仪的前胸和双臂,他的身子也开始焚烧,慢慢同样化为灰烬……
“你怎么这么傻……”贺衾衾的下巴已经烧掉了,她挣扎着开口,刚责备了戚容仪一句,突然就开心的笑了。
她是真的笑了,真的开心。
贺衾衾和戚容仪以后可以永远在一起,浑为一体,再也没有时间距离的烦恼,岂不是以前都求不得的,最最开心的结果?
贺衾衾化为了灰烬,片片飘在空中,和戚容仪身体烧出来的那些灰混在一起,再也分不出来谁是谁。
“甚好。”迦叶拍起巴掌,展颜开怀,凤眼微睇绵藐,似替贺戚二人祝贺:“善哉,善哉!”
毗夜却将手中念珠对着迦叶一掷,叫他显出真身原形:“你是何方妖孽,竟敢冒充迦叶真佛?”
迦叶身形一闪,瞬间竟将毗夜的念珠稳稳接在手中。
迦叶依旧是一身不染尘的白衣,眉目间除了情绪变得浓烈些,样貌并无任何改动。
毗夜便双臂高高举起,掌心在自己头顶上贴合,刹那手上出现的一道金箔剑气。
毗夜欲加重法力,叫迦叶现形。
迦叶却望着毗夜手中佛光,满不在意。他右边嘴角微微上扬,挑起一抹讥讽的微笑,优哉游哉道:“莫说是佛说佛名经里一万一千九十三尊佛,就算是西方如来,九霄玉帝,天地日月间有什么本尊不敢冒充?”
话音落时,迦叶竟一挥手将毗夜的金光打散,客栈亦在这一瞬裂开,成为片片碎片,远去消失。
南缇和毗夜,风燕然三人暴露在没有任何遮蔽的旷野中。
南缇抬头望天,却望不见太阳,甚至望不见光。此时应是白昼,天空中却布满了昏灰乌云,浓浊如泥浆一般,密遮得叫人喘不过气,感到窒息。
南缇移开目光,再平视远眺,见得“迦叶”真身。
“迦叶”有两只狭长的碧眼,散乱的银发间隐隐约约露出一对尖削的妖耳。他的发丝长长,垂过了肩头,末梢正落在锁骨上。男妖凝脂的双肩都袒}露在空气中,他自锁骨一下,才凌乱披了一袭紫色的锦缎长袍,上头金线银线织就各种繁杂华丽的花纹,仿若日与月同辉。
渐渐地,旷野中突然多了许多奇怪而凶恶的妖怪:桃花美人面的赤练蛇,抖擞着九尾的白妖狐,只有一只脚的夔牛,长翅的老虎,生角的豺狼,能直立行走的豹子,双头怒嚎的熊罴,彘头麋鹿,巨像猿肢……
诸多异世的凶禽猛兽,自天上地下,聚集在男妖的四周,发出阵阵嘶鸣或低吼。
各有无数幽魂野鬼,环绕左右,将南缇三人裹在绵绵不绝的阴风中。
而龙烛早已变回真身,成为一条银鳞长龙,龙头扬起,男妖则歪在在邪龙背部靠近龙头的地方。他右腿伸展左腿弓起,手肘撑在龙背上,指尖轻触自己的太阳穴,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因为半倚半靠,男妖的紫袍又滑落数寸,雪白绣有刺青的胸脯几乎完全袒露。
风燕然学习法术数年,别说见过,就是书上也从来提过眼前这般妖怪。他身体本能地颤抖,却挪步去南缇身边,将她护在身后。
“妖孽!”风燕然对着男妖拔出宝剑,九道星光骤然射出。
男妖眼皮不动,根本不看风燕然,只懒洋洋地抬起头,食指勾住星光,轻巧就将风燕然的宝剑勾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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