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掐着他的脖子道:“我早就说过,你若有什么事,不要瞒我,但是从一开始,你就在演戏……”
白夜神色一动,笑出了声。
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绝色,可他这一笑,整张脸都随着嘴角的牵动而生动起来,有一种妖艳的美,“我的小梨啊,是你让我知道原来我这么愚蠢,我演得那么认真,自己都沉醉其中,可你却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看看我还能蠢到什么时候……早知如此,我何苦安排这一切!”
他笑得不行。
我死死地按着他道:“告诉我,人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白夜说:“是!”
“你杀了苏湄,而后栽赃苏引玉,术士会信了,苏引玉的降妖令正巧在你手中,只要你再杀了苏引玉,这件事情就结束了,对不对?想不到的是,我抢在你之前找到了苏引玉,他用死来证明他的清白,我不能坐视不管,你没有办法,只能出现,陪着我查案,对不对?你终归还是忌惮我,怕我看出什么端倪,所以扮作我师兄,利用白葵追杀你的时机,光明正大地炸毁了苏湄的尸体,对不对?”
一连三个“对不对”,白夜都毫不含糊地回答:“对!”
“为什么?”我问,“你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白夜眨了眨眼,缓缓道:“朱雀查得很清楚:我取了她们的生魄,炼化神农鼎。炼魂对材料有严苛的条件,并不是每个人的魂都可以拿来炼,否则,我也不会铤而走险,去动苏湄。”
“……朱雀和上官妙人,也是你杀的。”
白夜道:“为了杀人灭口。我和你说过,他们知道得太多了。”
不等我再问,白夜又自觉地说道:“至于我和白樱师姐——我自知杀孽太重,日后将不容于世,所以离开天音山庄,把幻宗交给了白樱,白樱一直劝我回头,可我心意已决,甘受三川水之刑,从此和幻宗再无瓜葛,才有了今天。”
我松开他,无力地接下去,“神农鼎炼魂,集齐三百个生魄就能使用返魂术……返魂术是魔族的邪术,白夜,别告诉我你其实早在几年前就勾结了魔族。”
忽然想起来,影姬就是他放走的。
从那时就开始布局了啊。
我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好像人生在一夕之间就颠覆了,那个高高在上,众人景仰的夜尊主、白姐姐、弦音大人,竟然勾结魔族,杀了那么多人,我理智上接受不了,感情上也接受不了,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记不清上一次我是为了什么哭成这样,我很久很久都没有这么伤心过了。
白夜看不过,揽住我的肩头,诱哄道:“小梨子,我们换回来吧,你用我的身体哭,我很难安慰你。”
我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抽噎不已:“你已经是一宗之主,一派之尊了!你还有什么可求?像你这样的人,不应该专心去修长生之术吗?你为什么要和影姬勾搭在一起?因为她是云玖公主,因为你喜欢她?”
我语无伦次地说着,白夜哭笑不得,顾不上怪异不怪异,一把把我抱在怀里,低声安慰:“我怎么喜欢影姬,我喜欢你啊。一直以来,都是你对我冷淡,我追着你不放,我哪敢去喜欢影姬?”
“那你还有什么不满?你难道还想君临天下?”
这个野心未免太大了,但白夜做的出!
我绝望地抓着他的衣襟低吼:“你不是说人生百年,你只想过得快活吗?你要名利有名利,要女人有女人,你哪里不快活?为了你的野心,害得全天下人去死,你就快活了?你是不是疯了,白弦音!”
“我是疯了。”
轻巧地说出这四个字,他下巴一扬,吻上了我的嘴唇。
我惊恐地睁大眼睛,望着另一个偏执、扭曲、疯狂的我,露出轻佻邪气的神色。他吻住了我所有还未出口的质问,轻车熟路地把我按在了床上。我只觉得浑身热血涌动,□声一溢出,小巧的舌头便滑进嘴里煽情地搅动,我心头一阵恶心,可又禁不住这种奇特而罪恶的引诱,身体不住地震颤,眼看白夜就要压上来,用我的身体对他为所欲为,我挥手,用力甩了他一耳光。
干净白皙的脸上立刻多了一片红印。
我不知道这一巴掌究竟是想打他,还是打我自己,我慌乱地掀开他,嘶声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你以为我们两个闭上眼睡一觉,我就会原谅你,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白夜一皱眉,面上却笑得如同魔鬼,“那好,我是杀人不见血的凶手,迄今为止,我杀了成百上千的人,我落在了你手里,你封了我的灵力……现在呢,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杀了我给那些人偿命吗?”
如果可以,我真想杀了他!但我的手在抖,我知道我不行。我轻声道:“我不会杀你。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去京城,你向国师自首,他知道该怎么处理……”
我以为白夜会笑我幼稚,以他的脾气,是宁可死也不会向国师低头的。可他没有说不,他从容地和我约定时间,“再给我两天,三百生魄便得以凑齐。完成了仪式,我和你走。滥杀无辜是我不对,国师怎么处罚我,我都接受。”
我一听他还要继续搜集魂魄,弹出破魂刀就朝他砍去。
“我现在就杀了你!”
白夜就势一滚,破魂刀劈在床板上,裂开一条大口子,他伸手架住了我的第二刀,用蛮力和我抗衡,我撞开他,回手又是一刀!哗啦一下,床柱断裂。
虽然身法还在,但毕竟敌不过我的狠戾,白夜躲得无比狼狈,刀锋划破了衣服,削掉了一缕长发,我气喘吁吁地指着他道:“去自首!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破魂刀的伤口是不能愈合的,你这样会伤到自己!”
“我和你同归于尽!” 我想,我已经失去理智了。我把刀扔在白夜面前,“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你就可以干你想干的事了,我死了,就不会阻止你!”其实,在他问我打算怎么办的时候,我便知道,我不能把他怎么办,我自己,下不了这个手。
一连砍了那么多刀,只不过是拿空气来出气。
我自私懦弱,越是骂得凶狠,心中的正气也就越来越少。可虽然少,不是没有,我是一个通灵师,我的职责是除魔卫道,我杀了那么多的妖魔,因为他们残害我的同类,如果杀人可以被谅解,那么,我过去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我放过白夜,放不过自己!否则,颠覆的不只是白弦音,还有一直以来,我的信仰。
暗红的血自白夜的肩头大片大片地渗出,他撩开衣服,我这才发现,慌乱之中,我的刀已经在自己身上割开了一道血口。
这本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可是,置之不管,血就会流干。
我被宛如泉涌的血吓呆了。
“长生水。”白夜弯下腰去,拾起我在打斗中掉落在地上的小瓷瓶,他拔掉瓶塞,将瓶子中的水倾倒在了伤口之上,不出片刻,绽开的血肉愈合如初,若不是血迹犹在,根本看不出之前受过刀伤。
他举起瓶子道:“长生水,代表世上最强的复原能力。这么一小瓶,大约凝结了九个凡人的生魂。它不但能够克制破魂刀,还能延长人的生命。教我炼化长生水的,正是魔界帝尊——莲烬。”
有如一记闷雷砸了下来,我摇摇欲坠地扶着窗棂。莲烬、莲烬,梦魇一般的名字,月君、箫子沉、白夜……他们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来都没有他血洗人间的传说,所有的灾难却因他而起。难怪影姬会用精美的傀儡娃娃来讨好他,他根本就是在享受着操纵着一切的快感。
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妖魔,总有人前赴后继地替他卖命。
只是,他用什么来蛊惑白夜呢?真的是,君临天下?
我恍恍惚惚地望着黑漆漆的夜空,隐隐地,有女子悦耳的笑声自耳边响起,馥郁的白兰花香贴在颈侧,一双莹白如玉的手自背后绕过,轻轻地放在了我的身上,不偏不倚,正是要害。
“妹妹,还记得我吗?”
轻而易举地制住了我,女人掰过了我的头,轻柔地冲着我笑。
我沉默片刻,生硬地回答她:“当然,逼死了我大师兄,让他挖空了心脏的影姬大人,我这一辈子都会牢记的。”
时玖的笑容瞬间凝固,她不好对着我发作,只得把气都撒在白夜身上,“苦心经营了三年,最后却栽在美人计上,我看夜尊主是越活越回去了。你倒说说看,你们是为什么闹成这个样子?”
白夜也不争辩,他看了我一眼,苦笑道:“错都在我。我平日让她不安心,今天又让她伤心。”
“伤心?”时玖饶有兴致地打量我道,“这有什么可伤心的?你应该高兴才对啊,你知不知道凡人的生命是多么短暂?有多少人做梦都乞求长生?帝尊把这样的法术传给白夜,你竟然不满?”
“代价是更多的人命。”我冷笑,“我是人,不是魔,视人命如草芥,我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