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身体在他怀中僵了僵,然后柔软了下来。
原来国师大人也有这般温柔的一面。她眼角一片湿润,与花艳骨换皮时的恐惧、忧虑、怀疑刹那间化为一池温水,柔软了她的心田。
“罢了。”她心想,“世家出身,太后之位,以及这整个后宫的生杀大权,便都送给那花艳骨吧。她也真傻,那些东西,哪里比得上国师大人的爱慕。我虽不知她为什么要跟我换皮,但是他日,她即便后悔来找我,我也不会认的。从今日起,我便是花艳骨,是当世第一的美人,蛮是国师最爱的人。”
掠影扶着她的肩,缓缓将她拉离自己,一双狭长凤眸凝视着她的脸。
太后从小到大都不曾被男人这般盯过,当下脸上绽开两朵红晕,将脸别向一旁,细声细气地说:“国师,你为何这般看着我?”
一只粗糙的的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抬头与之对视,尔后倾发如瀑,冷冷的唇如一点雪花,落在她的唇上。
太后脸红过耳,呼吸急促,小鹿乱撞,双眸微合,直到那唇离了她的唇,她才不舍地睁开双眸,只是一抬头,见到的却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一双狭长凤眸冷冷地凝视着她,锐利得如同两支上了弦的箭,只欲射进太后的双眼之中。
“你是谁?”他冷冷地问道,声音里一点感情都没有。
“我,我是艳骨啊!”太后被他骇得倒退一步,眼中含泪,一不小心落在手背上,低头一看,却发现团在手背上的乃是一滴殷红的血珠子。
太后惶恐地抬头,愣愣地看了掠影一会儿,然后大叫一声,扑向桌上的菱花镜。对镜一照,只见镜中女子容貌依旧艳美,可眼角却缓缓滑下一行血泪来,将这倾城的皮相染出凄艳之色来。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太后颤巍巍地抬袖拂面,可脸上的血泪却越擦越多,直到掠影几步上前,一手白瓷小罐,一手蝉翼刀,青色药膏倒在蝉翼刀上,散发着淡淡药香的蝉翼刀飞速划过她的脸颊。
“不许哭。”掠影冷冷地说。
“是是。”太后拼命忍住泪,道,“国师救我,国师救我。”
掠影却连一句安慰话都不肯对她说,只快速给她上过药,便起身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吩咐道:“来人。”
“国师你别走!”太后遭此大难,一边将花艳骨恨到骨子里,一边害怕得浑身发抖,见他要走,连忙膝行至他身边,双后抱住他的大腿,哭求道,“陪陪我,陪陪我,我不会耽搁你很多时间的,一会儿就好……求你陪陪哀家。”
掠影缓缓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太后。”他声色如刀,冷冰冰地刮过她的耳畔,“我如今留你一条贱命,只是要借你这身子,养着这张皮相……你胆敢欺骗我的罪,我回头再跟你算!”
大后肝胆俱裂。
而冲进宫门的宫女已将她押下。
双臂被宫女提着,她的眼里却只有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最后,她奋力挣扎了一下,朝那个背影大声吼道:“国师!为什么?”
为什么我对你的爱慕,你从来不屑一顾?
为什么我对你的付出,你从来视而不见?
那个男人由始至终,都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第五十三章 浴火涅槃凤血歌
“你对自己做了什么?艳骨!”寒光愤怒地吼道。
“我没事。”花艳骨安抚一笑,“想要逃出来,总得付出一些代价嘛。”
她付出的是自己的脸。
她用自己的皮相,交换了太后的皮相,以此换得能够自由出宫的特权。只是仓促之间的画皮哪里能得长久,时间生长,便由内往外地渗出血来。而其所作所为,已经严重触犯了画皮师的戒律,可是花艳骨不悔,与其一辈子深锁宫中,被迫陪伴仇敌,她宁可选择这条鲜血淋淋的不归路,与其奴颜媚骨活在这世上,想哭的时候不能哭,想笑的时候不能笑,想杀的时候不能杀,想死的时候不能死,她宁可逆天孜命,纵身死魂灭,蛮是不悔!
寒光定定看她半晌,然后声音沙哑道:“帮我冲开百会穴。”
花艳骨用内务振断铁栏杆,然后快步走到他身后,抬手按在他的背上,内力如水,流遍全身,然后汹涌地冲击百会穴,反复数次,方冲开此穴。
而穴道一开,被封制已久的内力便重新涌出,温养着寒光浑身经脉,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猛然跃起,大喝一声。
地牢内轰然一响,接入墙内的铁链齐齐被他拉断,然后一段扣在他的腕上,一段婉蜒如蛇般游移在地。寒光握了握拳,然后俯身将凤血歌背在背上,抬头对花艳骨道:“走!”
等在破庙外的马夫远远看见两人跑来,其中一人手脚上都戴着寒铁锁链,浑似刚刚从牢里逃出来的江洋大盗,唬得马夫面色不定,手里的鞭子几次都要抽在马背上,直到花艳骨掏出一片金叶子来,月光一照,璀璨一片。
“马车我们买下了。”花艳骨道,“你下车。”
“好好好!”那金叶子足够马夫再买三辆马车的,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而等马夫下了车,二人立刻将凤血歌安顿在车内,随后便闻阵阵铁蹄声动地而来,寒光面色一变,抬头朝远方望了一眼,便果决地对花艳骨道:“你先走,我来挡上一挡!”
“大师兄!”花艳骨拉住他的手,怎么也不肯放。
寒光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了一会儿,才万般不舍地将她推开,双眸定定看她,仿佛要将此刻的她深深烙入眼中,死死记在心里,他日九泉之下,饮了孟婆汤也不会忘掉。
“总得有人留下来断后。”他一边跃下马车,一边挥起一掌落在马背上。
那马受痛,当下发力狂奔起来。
“大师兄!”花艳骨只得坐在驭者位上,双眸含泪,回头张望。
“师妹。”寒光双后双脚拖着长长锁链,立在原地望她,望着她道,“以后,你的第一个孩子可不可以跟我姓?”
不孝有三,无后最大,他这是要向花艳骨借个孩子延续香火了。
至于里面有多少说不出口的爱意与私心,那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我答应了!”花艳骨朝他喊道,“但你不能让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爹啊!”
“放心,有师父呢。”寒光挤出一个笑容来,“今日本大爷为他一战,无论生死,他都欠我老大一份人情……你让我的孩子认他做后爹!”
“师父会气疯的!”花艳骨的声音越来越远。
“哈哈哈,不会!”寒光哈哈大笑,直到马车消失在他眼前,直到花艳骨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他才苦涩喃喃,“师父这辈子最在乎的女人就是你……无论你求他什么,他都会欣然答应的……毕竟他对你……”
儿女情长藏心里,寒光狠狠地闭了闭眼睛,直到铁蹄声近在眼前,他才猛然睁开眼,大喊一声,甩出手上的锁链。
奔在最前方的马匹便像是撞在厚厚的城墙上,狠狠倒飞出去,而剩下的人要么勒紧马缰,要么被飞来的奔马砸倒在地,一时间哀鸿遍野,甚是凄凉。而等他们回过神来,寒光早已经夺了一匹战马,一柄长枪,昂然地骑在马背上,浑身杀气腾腾,远远观之,如有一股狼烟之气从他身上熊熊升起,染红了长空。
长枪缓缓抬起,指着眼前的追兵。
寒光脸皮尽是不屑,张狂笑道:“来!与我战个痛快!”
眼前的追兵无人敢应他之战,直到最后,缓缓分成两列,一名男子骑照夜狮子白,朝他慢慢踱来。
寒光冷冷地看着对方的脸,那张与师父一模一样的脸。
而掠影亦看着他,手名剑水龙吟,淡淡道:“让开。”
寒光冷笑:“你且踏过我的尸体先。”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寒光犹如铁壁般镇守原地,为花艳骨与凤血歌争得一线生机,而掠影却凭他身份,四处布下天罗地网,花艳骨很快就发现不但官道被人封锁,而且四面八方都有禁卫追来,犹如狼群围猎般将她团团包围。
花艳骨几次突转,可都被他们逼了回来。
最后终被合围,禁卫们团成一圈,圈子中间,花艳骨孤零零地站着,试图用细小的身躯来守护身后的那架马车。
风不对,马蹄近,照夜狮子白出现在花艳骨的视线里。
掠影手提长剑,剑尖垂落殷红之血,白发在身后扬起如旗,他笔挺地坐在马背之上,抬起左手,轻轻打了个响指,围在花艳骨身前的那片黑压压的禁卫便分开一个口子,供他策马而入。
花艳骨抬头看他,眼睛里全是绝望。
掠影缓缓朝她抬起一只手,大袖垂落如雪,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色冷冽:“过来。”
花艳骨摇了摇头。
“过来我身边。”掠影仍旧抬着那只手,“或者跟他死在一起。”
花艳骨仍旧摇头。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掠影缓缓垂落那只手,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你却这般负我。”
“你夺走了我的一切。”花艳骨抬头看他,声音哽咽,“你只记得你为我做过什么,你怎么不记得你是如何害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