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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骨 [出版书] (梦魇殿下)


  花艳骨这才知道为什么最近京城里新起一道童谣,叫做四两娘子拨千金。
  京城里的花魁娘子们不少,但像胭脂这样敬业的几乎没有。当其他花魁们在院子里悲风伤秋,感叹身世时,胭脂早将花魁当做一项事业来拼命了。如此美貌再配上这种拼命敛财的性子,叫她怎能不财源滚滚来?
  感叹过后,花艳骨回到正题。
  “那最近的客人里,可有一些长相或者性子比较奇特之人?”花艳骨斟酌一下言辞,然后道,“譬如……喜欢戴面具,性子不讨人喜欢,但是身材很是高大,腰间配刀的男子……”
  花艳骨本不抱什么希望,只想提醒胭脂注意安全,可不曾想,胭脂沉吟片刻,居然抬起头,笑得古怪:“有啊。”
  “真的?”花艳骨大惊,“此人是谁?可知他的行踪?”
  “喜欢戴面具,性子不讨喜,身材高大,还擅长用刀……”胭脂缓缓抬起一根纤指,指着花艳骨,噗嗤一笑道:“不就是你家大师兄么?”
  花艳骨默然看她。
  胭脂对她笑得很有深意,一双手缓缓按上她的肩膀,道:“放心吧,你那师兄虽然性格恶劣,人见人恨,鬼见鬼愁,不过在这方面还是很洁身是好的……倘若你还不放心,奴家便让相识的姐妹龟公们给你监视则个,如有异动,立刻唤你过来抓奸!”
  “……不,不用了。”花艳骨嘴角一抽,“胭脂姐,你真的误会了……”
  她还未解释完,房门便被人轰的一下踹开。
  “四两娘子在不在这?”一个身着将服的男子桀骜不驯的走了进来,自始自终没拿正眼瞧过人,连身旁扶他的两名傅粉少年也生得一脸傲慢。
  花艳骨与胭脂对视一眼,然后,胭脂款款而立,朝他笑道:“奴家便是,却不知这位公子……”
  “听说四两娘子身负绝技,不管对方是八十老叟还是八岁幼童,只要给钱,通通可以伺候得来,却不知此事当不当真?”那男子打量了胭脂一眼。
  他出言不逊,胭脂却毫不在意,微微一笑,应了个是。
  “那就好……抬上来!”那男子回头喊了声,登时有两名小校抬着一名青年进了屋。
  那青年也着将服,却带着血污,一眼望去脸色苍白,声息全无,竟是个死人!
  “一千两银子!”那男子伸出一根手指,道,“四两娘子肯睡老叟,肯睡儿童,却不知肯不肯睡个死人?”
  他的手指竖在胭脂眼前。
  胭脂一双眼眸却直直的落在那死人身上。
  那是个约莫二十三,四的青年,眉目清俊,宛如孤生之竹,卓然有傲骨。他静静的躺在地上,就像睡进了一片竹叶中,说不出的清雅动人。
  “怎会是他?”胭脂定定看着他,就像点花会上,他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将狐裘披到她肩上时一样。
  初相见,只拾落英不忍摘。
  再相见,当日的温柔将军,竟已……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状态恢复,我又是满血满蓝帝了!


☆、梅花还雪一段香

    谢书贤,世代书香门第,本已登科及第,但见烽火连三月,南蛮战事起,便即投笔从戎。
  染满墨香的手握紧宝剑,温润如玉的双眸染上血光,他代替临阵脱逃的主将,死守云城二十天,若没有他,便没有八月南蛮大捷。
  可当战报上传,领了大功的却是那个胆小无能的主将。
  其父兵部左侍郎赵阔,特地于点花宴上将谢书贤约去,先是劈头盖脸一阵骂,厉声责备他不该擅自替代主将,完后,啜了一杯龙井,然后令人呈上白银千两。
  银锭呈品字形堆在玉盘上,惨白的光芒照着赵阔丑恶的嘴脸。
  出生入死,血染山河,最终不过是为这种人作嫁衣裳。
  那一刻,谢书贤一腔热血都冷了下来。
  直到一个声音盖过众人的喧嚣,在点花宴上响起,却带起了更多的嘲笑。
  “四两!”
  谢书贤抬起头,看向台上立着的那名女子。
  她美的落寞,就仿佛错生时节的梅花。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
  看着她那张看透人世的倦容,谢书贤一时之间,感同身受,待回过神来,人已在台上,展开的狐裘宛若飞起的白雪,轻轻落在她的肩头。
  他对她笑:“小将谢书贤,只拾落英不忍摘。”
  千两脏银,最后竟被他一掷千金,全堆砌在胭脂脚下,变成一堆漂亮的垫脚石。
  他温柔的扶着她的手,把她捧得高高的,回头,却遭了人的毒手。
  赵阔老奸巨猾,他儿子却是个不学无术的东西。
  抢了谢书贤的盖世之功,却觉得这是自己理应得到的,那谢书贤平白无故得他家里那么多钱,竟叫他无法咽下这口气。当即以主将名义约他一起出城赛马,赛到中途,竟猝不及防的
  将鞭子甩在谢书贤脸上,将他一鞭抽下马。
  可怜谢书贤一代儒将,落马之后,竟再没睁开过眼。
  那赵家大少爷却还嫌不够,不但不为之装殓尸体,还令人将他送进妓院,心想你生前洁身是好,我偏要让你晚节不保,看本少将你硬塞进妓院里,回头再让人回报,说你这酒囊饭袋死在青楼艳妓的肚皮上了!
  胭脂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
  但是,她还是将谢书贤冰冷的尸体留了下来。
  不为别的,就因为那日他重金买她,却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
  她欠他一个晚上。
  是夜,胭脂一身红衣宛若新嫁,静静的跪坐在谢书贤的尸体旁,挽起袖子,从银盆里捞出毛巾,拧干了,然后一点一点的为他擦拭脸上的淤泥血迹。
  旁边两名家丁乃是赵家公子留下,一路监督着胭脂,以防她收了钱不办事的。可是早些时候还好,一到了晚上,这二人便有些坐不住了。
  青楼是做男人生意的地方,不是做死男人生意的地方,加上怕被客人撞见,所以老鸨早早的便将胭脂打发到这偏僻院落来。此处年久失修,门缝墙壁间都裂着缝,时不时吹进一两缕阴风,从人脖子上绕过,冰凉柔顺,仿佛女人的头发,实在是有够渗人的。
  本来两名家丁就觉得这里很惊悚了,没想到下一刻胭脂让他们更惊悚……
  只见她扛起谢书贤,往床上丢去……
  “你你你!”家丁甲吓的跳了起来。
  “见笑了。”胭脂腼腆回首,“奴家家境不好,以前曾女扮男装,给人扛过好长一段时间的麻袋……”
  “谁谁谁管你是扛麻袋还是扛西瓜了!”家丁乙亦是惊的魂不附体,“你你你真的连尸体都不肯放过?姑娘,姑娘人鬼殊途,这样很伤身的……”
  “没办法,收钱办事,总得尽心尽力嘛。”胭脂说完,人已经蹬掉绣花鞋,爬上了床。
  床很小,胭脂只能紧挨着谢书贤躺下,脸对着脸,嘴对着嘴,胸口贴胸口。
  眼前的男子年轻俊雅,指尖发梢都溢出一股清贵之气,胭脂看着他,怎么也想象不出他纵横沙场的模样,执起他的手指嗅嗅,也只嗅到了一阵淡淡墨香。
  被谢书贤宽阔的背挡住,两名家丁看不到胭脂究竟在做什么,只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便道她在行房中之事,顿时吓的魂不附体。
  “口味太重了!太重了!”家丁甲涕泪横流。
  “住手啊!住手啊!”家丁乙痛哭不已,“公子爷那我们会敷衍过去的!你,你还是放过这位,让他早早安息吧!”
  胭脂哭笑不得,只好握着谢书贤的手轻轻放下,然后安静的躺在他身边。
  青衿覆素衫,他阖眼而眠的模样,如梅上轻雪,如云端皓月,清雅处一世无双。
  “将军,你安息吧。”胭脂闭上眼睛,低声道,“艳骨妹子有个当锦衣卫指挥使的哥哥,她既然说了要帮你一把,日后自然会有人来还你公道……奴家能为你做的便只有这么多了,黄泉路上,请君从容去吧。”
  她没瞧见,那谢书贤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
  “你你你在做什么?”两名家丁又害怕起来,“干嘛平白无故的跟这死人说话?”
  “奴家念念佛经不成么?”胭脂只好睁开眼来,对他们没好气的说到。
  两名家丁这才释然,一边嘱咐她多念念,一边退到离他们最远的角落里,喝酒壮胆去了。
  胭脂笑笑,重又躺下,与谢书贤眉目相对,呼吸绵长,过了一会,竟咦了一声。
  “又,又怎么了?”两名家丁正处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境地,咋听她的声音,连杯子里的酒都洒了出来。
  胭脂却不理睬他们,而是翻了个身,骑到谢书贤身上,伸手扯开他的衣襟,俯□去。
  “你要干什么!!”两名家丁惊的把酒壶都碰倒了。
  胭脂不过是将左脸贴在谢书贤的胸口。
  心头尚在跳动,手脚尚有余温,虽然脸色惨白,但是胭脂曾经在码头给人扛过麻袋,见过船家救那溺水之人,有些人虽然被拖上岸时已经没了呼吸,但却不是真死,而是一口气没上来,于是背过气去。那些经验老道的船家便会撬开他的嘴,将水压出来,然后嘴贴嘴的给他渡上三口生人之气,倘若这人运气好,还能活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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