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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怪]非人庵 (大只的魂)


  康幼心还想再说,却被江重戟一个冷冰冰的眼风扫过给歇了声儿。
  “天青,天青……窦蓝。”江重戟垂着眼,叫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手却已经向后抚上了长枪:“你怎么……就是窦蓝呢。”
  窦蓝的眼神儿随着江重戟的一举一动,瞳仁简直要缩到极致。她脑中那根警示的弦绷得下一秒就能断裂,可手脚——手脚竟然愈发无力了起来!
  “砰!!!”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突如其来的爆裂声和康幼心的尖叫让她的脑子更加不堪重负。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当窦蓝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身处烟云环绕的高空。
  她迟钝地看着腰间那条手臂,那尖尖的、看上去随时可以划破血肉的指甲和狰狞的厚指环都显示着——
  “九闻?”
  九闻在她身后,用鼻子狠狠地出了一气:“让你别再同他玩儿了,你还与他,还跑去这么个,哈,幽静?的地方!”
  窦蓝的头发被用力扯了扯,听九闻在后头继续咬牙切齿道:“你可知道,方才你们周围藏了多少人?一个个都是穿着盔甲带着箭簇的!这就是个局!杀局!快谢谢你九闻爷爷我偶然路过,将他们统统杀了,你你你就死定了你知道吗——让你别再同他玩儿了!”
  局。
  杀局。
  江重戟……设了这个局?
  他是怎么……那天集市……
  才想到这儿,窦蓝的脑子就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她不由得抓紧了九闻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偏着头干呕了几声,惹得九闻恨不得松开她却又不敢松,一边惊恐地问着你没事吧你不是当真要吐吧,一边在空中剧烈地抖了抖。
  思绪就这么不经意地转了个方向。
  那个设了局杀她的,是……江重戟啊。
  她窦蓝,在严宁庵外的唯一朋友。
  当她是天青的时候,他为她隐瞒修仙的事儿;即便她身份可疑,也决不去打听她家所在;或熟稔或笨拙地做些小动作,只为逗她开心。
  当她是窦蓝的时候,他便沉着眼,心机重重布下了个她至今没看清楚的局,要她舍命。
  江重戟是这样,那么林大掌柜,茶楼的老板和小二们,对街裁缝铺子的张二娘,街角买糖豆儿的胡子叔……又怎么会有更加让人期待的反应。
  窦蓝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钝痛感。
  事情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急转直下,她却提不起兴致来问江重戟一句为什么。
  有什么好问的呢?
  问出来的答案难道可以卷吧卷吧拿去卖了换钱么。
  他想杀她,因为她是窦家的后代——这个理由已经足够她放下所有还未彻底萌芽的心情,对他一分不让地拔剑相向!
  窦蓝垂下眼,戳戳九闻的手臂:“小狗儿飞快点,要不一会儿吐你一身。”
  九闻脸上是一副恨不得将窦蓝现在就扔下去的表情,倒是将窦蓝箍得更紧了些。
  —————————————
  这一边,裘一粟小肉团在仆从的护送下,抵达了自家娘亲温暖的怀抱中。
  过了这些年,徐氏倒是比当初更具风情了。她快步走来将自家宝贝儿子抱了起来,很是威武地举了个高高:“咱们的肉圆少爷回来了!今儿去哪里顽了?有没有给妈妈带蚯蚓回来?”
  肉裘摇了摇头,软软糯糯地道:“今天被一个姓康的姐姐带去爬山,然后从山上掉下来了,最后被救了。”
  肉裘短短的几句话,却让徐氏吓得连汗都出来了:“掉下来了?有没有哪里伤到?你不是跟着赵家的黑小子去诗会的么?怎么又去爬山了?那姓康的女子可疑得很,你还记不记得她长什么样?”
  此时的小肉裘完全被眼前的各式糕点牢牢吸住了全副身心,只伸长了手胡乱扒拉着,让徐氏一顿好问。
  待小肉球吃空了整整六大盘点心后,徐氏总算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立刻便告诫宝贝儿子:“那康家的丫头不是个好东西,她娘亲也不是,咱们以后不跟她们玩。她们要是再领你去什么地方,你就说你头晕眼花肚子疼,随时酝酿着上吐下泻她们一身,啊?”
  小肉裘听得很认真,还牙牙学语地复述了一遍,示意自己记下了。
  徐氏笑了夸他:“真乖。说来,是哪个好心人救了你?娘亲要去好好谢谢人家。”
  “是江嘚嘚。”小肉裘吧唧着一只葡萄,想了想又补充道,“不对,是窦姐姐,是窦姐姐抱我下来的。”
  这“江嘚嘚”指的是江重戟了,那窦姐姐——
  “哪家的窦姐姐?”
  小肉裘摇了摇头:“没见过的窦姐姐……唔,窦蓝姐姐。”
  徐氏先是皱眉思索了一番,随即,猛地睁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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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闻将窦蓝带进庵子,放在了一棵树上:“脸色怎么那么糟?听闻你们这些扁毛家伙待在树上会觉得舒服些?你看看周围,喜欢什么品种的树,我再帮你换过去。”
  窦蓝:“……”
  她自个儿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头晕、四肢乏力的症状从前几天起就一直围着她兴风作浪,可不管内视多少次,筋脉运行都毫无阻滞之相,压根查不出缘由来。
  她摆摆手:“九闻,既然你现下乐意同我说话了,咱们什么时候打一架?”
  九闻:“……”
  窦蓝看着九闻那张快要扭残了的、隐隐又蹿出些红色的脸,有些疲累地靠在树干上,沉声道:“那,同我说说你之前的警告罢。”
  九闻一滞,皱着眉有些苦恼地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蹭过来,与窦蓝并肩坐在一条树干上。
  “咳,你也……见过我的原身了。”
  窦蓝点头:“长了一堆耳朵的小黑狗儿。”
  九闻暴怒:“没有一堆!只有九只!小爷是不平凡的上古妖兽九耳犬!”
  “哦。”窦蓝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长知识了。
  九闻泄气地撇了撇嘴,还是耐心地解释道:“你们人类耳熟能详的谛听兽,与我们同出一脉。成年的谛听能够听见一切能够影响人间大气运的事儿,所以博得了那些权势中人的喜爱和崇拜;成年的九耳犬能够听到世上的一切‘声音’,却依旧不为人知——你可知道是为何?”
  窦蓝摇摇头。
  “因为我们只能听,不可说。”九闻扯了扯嘴角,“人的心声大多是负面的,就如我现在这般,大概能够听到整个帝都的声音,哈,充满了肮脏的谋算、莫名的嫉妒、和沦丧的背离。一百只九耳犬中,大概只有一只能够长到成年的——其他都因为只能活活接受这些糟心的情绪却又不得发泄,郁郁而死。”
  “是以我听到了……却不能如实告诉你,啧,让你不信爱信不信!”说到这儿,九闻又高高竖起眉毛,“就连给你提这个醒儿,也是为了,为了报……那个恩!才说的!”
  “总之你离那江什么鸡的越远越好!”九闻呼啦一下跳下树,几步就没影儿了,只有声音远远传来:“瞧你那一脸死人丧气相晚上早点儿睡!”
  每次都被背影待遇的窦蓝坐在树上托着下巴,嘴角倒是勾起一个浅浅的弧。
  谢谢啦九闻。
  才想沉淀下心情去好好琢磨一番方才发生的闹剧,她便觉得后颈一热,脖子上挂着的圆珠也在微微闪着。
  她用掌心搓了搓那珠子,就听孔雀的声音从里头传出:“过来。”
  那声音,倒是难得地透出一股子正经来。通常,孔雀不拖着嗓子说话时,就预示着有大事儿了。
  窦蓝站在树上辨了辩方向,利索地纵身跳去。
  事实证明,孔雀难得的正经,还是有些含金量的。
  “自从你弟弟被人拐跑后,你多少天没给我刷背了嗯嗯?”孔雀站在浴池中间,左脸写着“孽”右脸写着“徒”,一边还用手不太高兴地拍着水花,“十四天,整整十四天了!”
  窦蓝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在这种……这种时候,这只大妖怪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唤来,就为了找个搓背工?!
  “站在那儿做什么?”孔雀催促,“一寸光阴一寸金,快来。”
  窦蓝生平第一次兴起了欺师灭祖的冲动。
  当然,这个想法只在她脑中闪了一瞬间。长久以来根深蒂固的道德观让好徒儿窦蓝只是咬了咬牙,便乖乖去脱了外衣,扎起袖子裤腿,去小隔间乒乒乓乓找出一堆大小质地不同的搓澡布,开始为师父服务了。
  因为带着对拐卖人弟死青耕、背后捅刀小将军和不识时务大妖怪的怨愤,窦蓝下手比平日里重得多,反而让孔雀舒服得直哼哼。
  当窦蓝的手一阵阵泛酸时,师父大人终于心满意足地喊了停。随后,他便——恩将仇报地——将窦蓝小徒儿一掌掐住脖子,反身摁在了浴池边上。
  “咳,放,咳咳——唔!”
  “!!!!!!!!”
  一阵剧烈的疼痛随即在她的脑中爆开。
  就好像脑中筋络被人一丝一丝、连血带肉地剥离开一般,那种缓慢、磨人却钻心剜骨的疼痛!
  逃不脱,止不住,甚至连叫也叫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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