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少卿。”
那姑娘一张脸便似熟透的果儿,羞答答模样令她愈发多几分娇俏。
我定定瞧着他俩说话,拼命告诉自己——我不生气!偏攥紧了拳,因用了大力气,竟捏得手指生疼。
裴少玉那厮便拿胳膊肘杵我,压低音道:“用不着吃味,他的心一直都在你这里。”
“谁吃味儿了!他的心到底在何地,谁知晓?!再说我又不在乎!”我咬牙,自齿缝间蹦出话来,那厮便吃吃地笑,道:“得了吧,你这样还不算吃味?!就差拎把刀上去捅人家了!”
朝那厮瞪眼睛,我大怒,道:“还说没时间了!我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挺能说废话么!”却因过于愤怒,这话便高了音,我就见陆少卿身形微晃,便觉眼前一黑,他已到了身前,而一把温柔音便在我头顶响起。
“的确没时间了。锦绣,我们需要立即去一趟九重天。”
“为何去九重天?是因众人都聚齐了,所以去寻寞离禀告情况?”
我仰脸盯住道爷,人家就微笑摇头。我挠头,只好又道:“你也觉得不妥吧?就是么,他身边常年有个妙缘形影相随,恐怕这么多人呜呜泱泱的去,太高调。”
道爷就又摇头,我方后知后觉的想起,他一向谨慎,绝不会做没把握的事;而方才碧落说已安排好了一切,却不知到底安排何了?
正混想着,就听碧落轻唤陆少卿,“少卿,我们走吧。”
她居然唤他少卿?她居然与他这般亲密了?!我还没如此肉麻过呢!
心中赌气,而我抬头瞧,更差点没一口气梗死,却见碧落言罢便折身走,方走了几步又止步回首,一双眼水汪汪地盯着人家瞧,意思很明显——我在等你,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一时间心中感觉竟只是复杂。我到底不是个以大局为重的人,我只是个以情为先的家伙!明明知晓碧落比我更能帮助他,偏控制不住的去妒忌。
从某种角度说,碧落的确是个得力帮手;而且姑娘生得也不错,又对他那样痴心……我样样不如人家,又曾怀疑那位光明磊落的道爷,并对道爷他伤身又伤心……
越想越郁闷,我只垂首,拿衣角泄愤,并口中低低嘟囔着:“少卿,少卿!让你少卿,让你自家人!”正准备将那该死的衣角扯烂,却见眼前突然多出一只手来。
准确说,是陆少卿朝我缓缓伸出手来。
我豁然抬头,冷眉冷眼瞧那位一脸温柔似水的道爷,就见他笑意谦谦,用一种无比蛊惑、无比令我骨酥肉麻的音道:“手。”
“呃?”
“把你的手给我。”
“哪只手?”
“无论哪只手,少卿绝不会再放开。”
“不放开又怎样?”
“痴儿!人家是向你表衷心呢!听没听过执手偕老,不离不弃?”裴少玉那厮煞风景的音便插/入。我恨得朝他瞪眼,那厮就夸张大笑,道:“别这样,这种时候总该娇羞一点吧?就算真的太高兴,至少也要装得很娇羞。”
我本就又惊又喜,被那厮一揶揄,想绷着脸面的,偏控制不住越咧越大的嘴角;偏道爷见我迟迟不答话,竟犯了呆病,微微蹙眉道:“不愿意?”
言罢便要收回手,我一瞧这哪成?!我与你本已经历太多艰难太多兜兜转转,如今眼瞧着就要云开雾散,苦尽甘来了,你居然想逃?
当下便一个高窜起,口中连连道:“愿意!我愿意!”并一把抓住他的手。
他便勾唇角,绽开个笑意来。我与他十指紧扣,将那终于紧握在一处的手高高扬起。似宣告般,我大声道:“自今往后,这双手这个人便都是花锦绣的了!就算化作灰,也不许你逃。”
众位上仙上鬼们本都是喜欢热闹的,此刻便一阵起哄声。而其中最高音的,便是裴少玉那厮。
他似乎早已将对我的点滴情谊忘却,似乎对这桩天大的喜事无比开怀;他的声调明明最高,笑得明明最大声,可我偏觉得,他的眼中,有一丝浓得化也化不开的落寞。
我这一生,注定要辜负一个人,而那个人,便是他!
放眼望一张张满是笑意的脸,我又发现碧落悄悄的挤出人群,形单影只。
为何一定要有人欢喜有人愁?这世上事,为何不能遂了每个人的心?
碧落无疑是个好姑娘,在魔界的日子,幸而有她对我关怀备至。可有些事可以让可以分享,有些,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谦让;而其中决不许别个染指的,当属一个情字。
“多谢诸位上仙,少卿与锦绣的婚事一定会办,只是,不是现在。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需要立即去做。”面对众人的起哄贺喜音,陆少卿一一谢过,并郑重其事又道;“我们查了这么久,等待最好的时机这么久,现在,已经到了最好的时机。是时候去一趟九重天了,是时候与第三方势力的掌舵人,见面了。”
“对!天罡不说我们都忘了,的确到了算账的时候了。”
众人便都止了笑,而我就一脸莫名地瞧陆少卿,后者便凑到我耳旁,轻声道:“锦绣,可想知晓谁才是第三方势力的幕后主/谋?”
我忙不迭点头,心道这第三方势力将我们折腾来折腾去,大伙每日都在忙忙叨叨,结果只是互相伤害互相打击,说白了,便是自己人打自己人了!寞离虽说我们为的都是同一个目的,可大伙直到今日,也没摸到BOSS一根汗毛,我怎么不想知晓?!我早就想要开开眼,见见这位能令九天神帝都忧心忡忡的主儿了!
却听陆少卿又道:“那就随我去九重天。”
“呃?”
“去了九重天,你就可以见到幕后主/谋。”
“当真?”
“当真。”
当下说行动就行动,大伙竟是各展其能,穿过八重云八重天,直达南天门,偏守门的千里眼顺风耳也不知躲到何处逍遥,便明晃晃的一路过了南天门,大队人马直奔大殿去。距离大殿还有些距离呢,我就远远地瞧见一抹明黄临风而立。
在这九重天界,敢穿着此种颜色的,仅一人!
唯此一人而已。
寞离。
他背对着我们立着,双手背负,似正眺望远方,可此处已是天外天,他还有何可看?想必听到我们脚步音,他缓缓转过头来,朝我们绽开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
那似乎是胸有成竹?似乎是玩味?又似乎是解脱。
他究竟为何而笑?
我正要说话,却想起这些人随便一个都比我聪明得多,倒是轮不到我胡言乱语了。于是就学得乖觉,闭紧了口,偏等了好半响,却见陆少卿也不说话,众人也是各个噤声。
两相对视了不知多久,就听寞离轻轻叹了口气,似自言自语般,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方少墨死之前,或者更早。”
“嗯,比我想象得要快。”
“少卿只是不明白,坐拥天下,也难满足?”
“不是不满足,只是不快乐,不但不快乐,而且最难捱的是,寂寞。”
寞离垂眼帘,看着自己的脚尖,似在欣赏一朵盛开的花:“不但寂寞,而且还很怕。”
“怕?”
“怕失去。”
“有时候越怕失去反而越快失去。”
“陆少卿,什么是魔?魔又在何处?”
寞离抬眼瞧陆少卿,一双眼中没有凌厉,也无高高在上的优越感。那双眼中,此刻只有一种真心求知的渴望。
我参不透他们的话,更不晓得他们在打什么机锋。不由就挠头,心道亏得李岱还说已打开我五窍五心,打开了仍这般笨,若不打开,真不知从前到底多折磨人。
但我虽参不透他们的话,却自他们的表情中发现些蛛丝马迹。他们此刻不像天帝与魔星,反而更像一个失了方向的迷途人与得道高人的关系。
果然陆少卿接下来的表现越发印证我观点。就见这位昔日的道爷今朝的魔星用手指指自己的心,却不说一句话。而寞离便轻轻叹了口气,彻底沉默下去。
我东瞧瞧西望望,在场的一众人等居然都不说话,只是一个个浑身绷紧,面色也不活泛,竟似乎面对的不是自己的主事人,而是如临大敌了。
心中就猛地一跳,我突然想到一个怎么也不愿相信的可能。
贼喊捉贼!
可是,为何要这般做?
还不等我想清楚,就听寞离突然轻笑了声,那笑声极轻极短促,笑过后他便淡淡道:“我喜欢赌,到底将自己也赔进去。不过,没到最后一刻,我不相信我没有翻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