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塞冬不料她竟然这么回答,却仍然不放弃挑拨:“你还不知道吧。你亲爱的哥哥所珍视的、他亲手建立的城池,即将被下令他修建它的人一手毁掉。你不想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他满以为自己会引起她的注意,得意地等着她追问,盘算着能从中获得多少好处,不料她一脸讥讽地望着他。
“要知道什么?为什么忒提斯会举行一场婚宴?为什么好好的特洛伊王子,会迷路到千里之外的艾达山上,牵扯进三名女神的争执里?”
为什么帕里斯偏偏看上了别人的妻子;为什么忒提斯明知儿子会死,却无法阻止他出征。太多经不起推敲的东西,只说明一件事,无外乎是有心人的操纵。
因为弹丸之地的希腊无法再满足越来越“神满为患”的奥林帕斯,所以他们必须向外扩张。
因此他们派神与人渡海前来建城,并要彻底驱逐这里的原住民,把这片原本供奉异族神的小亚细亚之地,并入希腊城邦的版图。这是两世以来,特洛伊之战的真相。
波塞冬大惊失色,她竟然对此事比自己知道得还要详细,“阿尔忒弥斯,你……”你真的什么也不在意?看她那张清丽的面容上满是嘲讽,眼底却平静无波,他终于断了心思。
“阿尔忒弥斯,我终于知道为何你身上一直有种违和感。”波塞冬神棍般地说道,却久久不见她应和,叹口气,自己揭开谜底。
“你总能把事情看得如此透彻,宙斯的心思,还有我的心思。你有着绝佳的天赋,可你却不搀和进任何事情。除非逼到你头上,你才会进行反抗。这样的人生有什么乐趣?”
阿尔也不解释。波塞冬骨子里有着不安分的因子,使他根本无法理解,她究竟在追求什么。
“我从来就不在这局棋中。”阿尔叫上在一旁草地上画圈圈的洛克希阿斯,翩然走掉了。
望着她优美的身姿在视野中远去,波塞冬顿感胸中憋闷得慌。五百年前他们出生的时候,他只把对方当成可以任意亵玩的玩具。可百年前,这对兄妹加起来已经可以与他拼个势均力敌。而今,她竟然独自就能胜过他。
“小孩子,成长得可真快。”看上去也只有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倚老卖老地嘀咕了一句,突然笑了起来:“她不是我的敌人,该头痛的是宙斯。”所有能给宙斯添麻烦的对象都是他的盟友。
“现在能制住她的好像只有我那两个兄弟了。他一手调教的小美人,就要摆脱控制,哈迪斯知道了,会气成什么样子?”他乐滋滋地往海边走,一步就跨过了十公里的距离,沉进海底。
近来德尔斐的人气越发鼎盛。帕里斯成功拐走了斯巴达的王后,阿伽门农为弟弟报仇,集结迈锡尼的势力,又请到名声最响亮的英雄阿喀琉斯,筹备渡海进攻。
越是在出征前,神庙的生意就越好。以预言精准的德尔斐自然其中佼佼之地,最近出入的无不是当世英杰,甚至一些神祗也常常来求助。阿尔刚送走赫尔墨斯,便又迎来一位客人。
面前的厄洛斯看上去有些憔悴,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下有青紫的阴影,柔软的金发暗淡无光。他平常最喜欢炫耀自己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翅膀,走到哪里飞到哪里,此刻却像一个凡人一样,翅膀老老实实地收着,身体裹在灰色的披风里,俨然一副十七八岁少年模样。
他用双脚穿过太阳神广场,从神殿的门口走进来。
“阿尔忒弥斯,你是无所不知的智慧女神,我有话要问你。”他显然没有多少耐心,一进殿就坦言来意,都忽略了旁边站着一个金发的凡人。阿尔自然履行神职,给他三次提问的机会。
“我问你,爱情究竟是什么?”
洛克希阿斯知道这是掌管爱情的神祗,顿时停住了记录的笔,惊奇地上下打量对方。这家伙受什么刺激了?他一个爱神却问智慧神爱情的涵义,这不是笑话吗?
“我需要知道,刺激你对你所掌控的爱情心生疑惑的,究竟是什么?”
厄洛斯叹息地说:“我在误中自己的箭后,遇见了一名少女。金箭的魔力使我爱上了她。我们有过美好的时光,可她却背叛了我。我发觉我与她的爱不同。”
这件事情阿尔是知情的。厄洛斯与普绪刻私下成婚,违背了他的母亲,因此不能给她看到自己的模样。而普绪刻却对他产生了怀疑,偷看了他的容颜,逼得他不得不出走。
普绪刻一心想要挽回他,却被阿芙洛狄忒刁难。厄洛斯私下帮助她完成三项艰难的任务,这期间两人饱受折磨,但她听说最终结果是普绪刻为奥林帕斯所接受。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他倒是心生疑问了?
她听到厄洛斯痛苦迷茫地说:“她因爱而恐惧,而患得患失,乃至心生嫉妒。爱情应该滋生这些污垢吗?阿尔忒弥斯,你告诉我,爱情是这么丑陋的东西吗?”
“爱情与嫉妒是一对伴生的姐妹。”阿尔如同穿透般的视线,望着他说:“我相信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使你意识到你曾经对爱的真意存在着误解。如果你不坦言,我没法给你答案。”
厄洛斯痛苦地揪了揪头发,组织了半天言语后,缓缓地说:“我刚中箭时,看到她处处美丽,只觉得我愿为她做一切。可是现在,她仍是一般无二的笑容,却令我生厌。”
“金箭的魔力消退了?”阿尔恍悟。所谓爱情的期限,正是因为金箭的魔法有时效的。
“我意识到,爱情只是中箭那一霎那的迷恋,这使我对我的使命,产生了很大怀疑。”
阿尔望着这位苦恼着的年轻爱神,柔和地说:“我可以告诉你,上古神厄洛斯产生的缘由,是因为生命需要繁衍。为了推动这一事件,才会有爱欲的产生,使得生物彼此交配。”
厄洛斯像是不能接受自己笃信依赖的爱情,竟然是如此功利,动了动嘴唇,喃喃地问。
“真正的爱情,存在吗?”
“它的存在毋庸置疑,你也许并不该问这个问题。”阿尔毫不犹豫地说道:“你该思考的是爱情存在的涵义。那一定不止是繁衍的需要而已。这种无数诗人所歌颂的,令人癫狂、激发人类潜力的情感,无需你的金箭也可自发产生。你也许该研究一下,你的金箭的真实功能。”
厄洛斯面露恍悟,又时而皱眉迷惑。思来想去,他眉宇渐渐舒朗,言辞恳切地感激她,在将要离去前,对她说:“我最近接受了母亲的两个命令,把两只箭分别用来射一名神,和一位王子。”
“一次失败,一次成功。”
阿尔瞥了眼旁边装壁花的洛克希阿斯,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74、第七十二章 英雄与女神
朦胧中,阿尔感觉到男人的身体覆盖上来,笼罩在金光中的俊美容颜含笑,轻轻的吻落在她额上,湿靡的感觉又来到脸颊,在她颈间摩挲良久,移上她的身体。
“阿波罗,别闹……”轻柔而似有似无的触感令她发出婉转的低泣,他还在继续,挑逗愈发直接,她感到自己如一脉春水般化去,“啊——哥哥!”
她叫着他的名字醒来,漆有彩绘油画的天顶印入眼帘,那上面绘有太阳神的传奇故事,她看见一个玉雪可爱的少年大战九头巨蟒的画面,神经渐渐松弛下来。
“阿波罗,你在哪里?”走出房间,阿尔看到自己金发的随从正倚着门打盹。
这里是特洛伊的皇宫内,战争已经开始,阿尔为了监控特洛伊人的动向,以阿波罗的女祭司的身份,寻了一处偏殿住下来。洛克希阿斯怕她在这里吃亏,坚持要作为亲卫为她守门。
她曾疑心他出现得太过凑巧,想看看是谁在算计她而把他留在身边,可观察了好几年,他竟然全无异样,甚至主动提出,与她签订了主仆契约。因此她现在对他更为信任,也不排斥让他夜夜站在自己门外。
阿尔走出宫殿,轻轻迈一步,便跨过数公里,来到城墙上。向外望去,城下一片黄沙滚滚,喧闹已极。对面一公里不到便驻扎着希腊人的大军,他们在城外跑马,炊饭,嬉闹,全然没把城中的军队放在眼里。此时距离十万希腊联军登上特洛伊的海岸,已过去五年之久。
奥利斯港湾停泊着希腊人的一千一百八十六战船,沿途的岛屿都被占据,海上的封锁使得货物无法进出。城内虽可自给自足,但香料、绸缎等享受品变得稀少,使得王子们吵闹不休。
僵局即将破除,阿尔这么想着,突然,下方的营阵里传出豪放粗哑的男性声音。
“阿喀琉斯,我与你打赌,若你能把天上那只鹰射下来,我就把那个女奴输给你!”
天空中翱翔的那只雄鹰叫做格里菲斯,它是当初对普罗米修斯行刑的巨鹰的后代,赫拉克勒斯杀死巨鹰后,掏了它驻在悬崖上的巢穴,捡回两只蛋。普罗米修斯之妻阿斯特里亚将它们分别赠给女儿赫卡特与阿尔。她眯起绽放寒光的眼睛,看向说话的人。
那是一个彪形大汉,身材圆滚壮硕,一张大脸上蒙着一把乱蓬蓬的络腮胡子,身上佩着极为沉重的铠甲与铁剑而动作丝毫不见凝滞,看上去十分英武粗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