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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寻 (尤阡爱)



清柔、宁静的气息从他身上传来,那青涩而笨拙的动作,却带着一股奇异的温暖力量,掩盖掉外面的雷雨风声,花以怜偎在他胸前,温暖萦绕下,脸上的惊恐开始在不觉中褪去,紧蹙的眉头也一点点舒展开,惟独身体仍缩成一个小小的团,贴近那人怀里,形成习惯性的依赖。

“衣遥哥哥……”把他当成对方,花以怜哝哝撒娇地唤了声,仿佛曾经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场噩梦,只有此刻,才是最甜蜜的。

唇角若有若无地扬起,迷糊睡去。

蒹葭苍碧,白露为霜。积了一夜的雨水顺沿檐角“嘀嗒”淌下,构成一串人间妙音,憩醒的青鸟划过潭面,涟漪丝丝缕缕,篁林花树,在烟雾空濛中摇曳晶莹。

卧榻上,两个小小的人儿头靠着头,并肩偎在一起,沉浸睡梦里,浑然不知天已经亮了。

帐帘被风吹动,撩起额前碎发,花以怜挣扎地动了动眼皮,待睁开双眸,左右一阵顾视,才发现身上盖着毡毯,自己则倚在祈云修的肩膀上。

她一动,祈云修也立即惊醒过来,揉揉眼睛,冲她笑道:“你醒啦。”

花以怜表情迷惑,显然记不清昨夜发生了什么。

祈云修轻声柔语地问:“你怕打雷吗?”

“嗯……”记忆这才恢复了一点点,花以怜抿动樱唇,犹豫着开口,“云修哥哥,昨夜是你陪着我吗?”

“嗯。”祈云修颔首,“昨夜雷打得很响,我听到你的喊声了。”

花以怜忽然目蕴泪光:“以前打雷的时候……都是有娘陪着我,如果衣遥哥哥在身边……他知道我害怕,也会讲故事给我听……”

一见她落下泪珠,祈云修急得慌手慌脚,绢帕不在身上,便笨拙地伸手替她擦眼泪:“你别哭、别哭了,今后你再害怕,就由我陪着你好不好?”

花以怜小声地抽泣,听他问,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当平静下来,蓦然又想到什么:“云修哥哥,你的师父那么厉害,那你也会武功吗?”

祈云修回答:“嗯,我自幼跟随在师父身边习武,不过与师父相比,我实在相差太远了。”

花以怜蹙起眉尖,似在沉付,尔后问:“云修哥哥,那你可不可以求求你师父,让他也教我武功?”

祈云修吃惊:“你要学武功?”

花以怜贝齿咬唇,渗出深深的红印来:“只有会了武功,我才可以去西月宫找衣遥哥哥,然后再替我娘报仇!”眼帘垂落瞬间,迸射出炽亮的寒芒。

祈云修一愕,随即略微为难:“但师父他只有我一个徒儿,我不知道……”

“难道他不再收徒弟了吗?”花以怜惊慌,立即追问。

祈云修摇摇头:“我、我不知道,我生下来就无父无母,身边只有师父一个人,许多事……师父他从来不曾对我讲过……”说到最后,声音渐渐陷入低渺。

闻及,花以怜内心油生同情之感:“这么说来,你连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

“嗯……”因此在他眼中,对方既是恩师,又是像亲人一般的存在。

沉默在彼此周身徘徊片刻,花以怜越想越是焦急,干脆拉住他的手使劲摇晃:“云修哥哥,求你帮帮我,让你师父同意收我为徒好不好?”

她目中浮现乞求,祈云修一颗心几乎要被那细瘦的手臂摇软摇化了,急急地答应:“你放心,我一定会去跟师父说,只是师父他经常闭居静修,我不能进去打扰。”

“那要等多久呢?”花以怜只觉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祈云修叹气:“有时几日,有时会一月之久。”

花以怜慌了神。要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个人的武功进境,功力深浅,都需付出长久的时间与精力来修习,绝非短期内才可达成。

而养伤期间,花以怜除了伤心欲绝外,身心上更有了巨大的转变。想到村庄罹难,娘亲惨死,封衣遥又被妖女夺走生死不明,她几乎难抑激动的心情,恨不得现在就与对方一拼生死。

但是,仅凭一颗复仇之心又如何?她手无缚鸡之力,在对方眼中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若想变强,除非拥有一身极好的武功,而如今除了央求楚寒子收自己为徒,再无其他办法。

花以怜心念电转,作下决心,起身下床。

祈云修赶紧问:“你去哪儿?”

花以怜目光如银屑飞霜,划破黑夜一刹的晶亮,直直望定他:“我要在你师父门前跪下,求他收我为徒!”

祈云修闻言大惊:“那怎么行,你的伤势还没有痊愈!”

“我的身体早已好了大半,无碍的。”花以怜摇着头道,“即使等你师父出来,他也不见得会收我为徒,与其这样,我倒不如干脆跪在门前,直到他同意为止。”

祈云修眉头尖尖地皱起,焦急与担忧如水流泻而出:“可是……”

花以怜打断他,语气平静而缓慢:“云修哥哥,这段日子我想的很清楚了,每天守在房内伤心哭泣,根本毫无用处,如果有办法能替娘亲他们报仇,我是一刻都等不得的!”

她布衣绣履,三尺童躯如桃花临水,看上去依然那么娇小惹人呵护,但祈云修发现,与数日前相比,那份软弱无助已从她身上褪去,神情间虽还稚气,却又多了几分倔强……

他看得怔了怔,劝说不动,无奈下只能同意。

花以怜一言不发地跪在楚寒子屋前,目不斜视,视线像钉子一样盯住对方的房门,而祈云修从旁踱来踱去,不时担忧地看看花以怜,不时又期盼地望向木门。他知道师父功力深厚,能在五丈内辨闻飞花落叶的声音,想来他们这番举动早就被对方发觉,但他自幼受到师父的严规谨训,万不敢惊扰,只好陪着花以怜在外等候。

风悠花旋,鸟啼倦倦,潭池静若明镜,映着白云散散漫漫地飘过。太阳西堕,白露未晞,一日朝夕,转眼将逝。

花以怜毕竟年幼身弱,整日下来,早已体力不支,小脸青白,眼前发晕,上半身也有些东倒西歪,但就是死死咬住唇,坚持不肯离开。

祈云修又急又疼,扶着她劝说:“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花以怜摇摇欲坠,眼前他的轮廓都变得模糊不清,自己也不知道答了句什么。

祈云修经过短暂犹豫,正想强行将她带回,不料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楚寒子从内走出来。

“师父……”祈云修惊喜一唤。

而花以怜已是看不见也听不清了,双目一闭,昏了过去。

13年华

鼎炉香烟袅袅,飘渺悠长,熏得满室犹如醉亭仙阁。

花以怜醒来时,只觉浑身一片轻然,下意识抬眼去瞧,果见楚寒子侧坐床畔,显然之前又运气替她推拿过穴道。

正欲张口,就听楚寒子淡淡道:“先躺下,你想说的事,修儿已经告诉我了。”

花以怜一愣,恰好祈云修从外端着清露进来,二人目光交触,祈云修立即欣喜地举步上前。

待她喝完水,气色缓和下来,楚寒子忽然问:“你为何要拜我为师?”

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般,听得花以怜心口无端颤了下,断断续续地回答:“我、我想学习武功……”

楚寒子面无表情,眉宇间更是淡然无痕,开口讲道:“学武之人,除了拥有天资禀赋外,亦要秉持仁善之心,如果心怀险恶,凭借一己私利在江湖上胡作非为……我又何必为武林徒添祸害……”

花以怜心口砰跳,迅速出言解释:“不是的!我所生活的村庄,全被西月宫那群恶人赶尽杀绝,我想学武功,只是希望将来能凭自己的能力,替我娘亲报仇!”

听到“西月宫”三个字,楚寒子竟是微微一震,“你说西月宫?”

“是。” 花以怜斩钉截铁道,“我在当时,听他们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来自西月宫。”

楚寒子颦眉缄默,那张万年不变的脸容,此刻竟恍若冰山裂开一角,似是痛恨,似是悲绝,又似懊悔……那般表情,复杂异常,几乎叫人难以形容……许久,他才叹息似的落下一句:“这么说来,你是见过她了……”

话音甫落,花以怜与祈云修俱惊,祈云修更是脱口问:“师父,你也知道西月宫吗?”

楚寒子没有答他,而是目注花以怜:“你所见到的一个女子,她可是年方二十五上下,容貌绝艳无双,但论起心地手段,却又狠辣无比。”

花以怜脑际迅速浮现那个身穿玄纱的女人,不禁颔首。

楚寒子问:“她为何要将你们全村人诛绝除尽?”

花以怜表情显得迷惑:“我不知道……只是当时,她一再逼迫衣遥哥哥拜入她的门下。”

楚寒子目光沉敛:“妖女作恶多端,行事一向为所欲为,不计后果……”

花以怜启唇吐字:“那她……”

“她正是西月宫的主人,阮湄裳。”他喟叹一声,“你如果要对付她,最好还是放弃这个念头。”

“为什么?!”花以怜整张粉脸如覆霜雪,转变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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