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伤害了狻猊的人,不但要能力在他之上、令他无从反抗,又要避开所有人的耳目、不留一星半点的痕迹,更重要的是,在公主府的时间必须很长,否则短暂的伤害人是能够自己调整心态治愈的,就狻猊病成这步田地来看,那罪魁祸首不但在公主府住的时间长,而且很有可能现在也还在!
“咱们来个排除法吧,”唐小棠晃了晃手,将二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公主还记不记得狻猊第一次发病时候府上都有些什么人?排除了一定不可能的人,剩下的再怎么不可疑,也一定是真凶了。”
颍阳公主迟疑了一下,招手唤来丫鬟:“去找管家把近三百年里府中有登记的人员名册找了送来,再备上笔墨。”丫鬟领命去了,不一会儿管家带着两个武丁,抬着一口大箱子来复命。
颍阳公主吩咐道:“你,将名册取出来给他们看,安平,你负责将名字誊抄下来,二位有什么怀疑的人都可以念名字。”
唐小棠和辞霜一人接过一本厚厚的名册,开始翻阅。
盥洗房、柴房、马房的下人自然是可以统统略过,重点需要注意的其实也就是疏风阁的下人、男宠们和他们身边的下人。
唐小棠一页页仔细翻过,遇到疑问就问颍阳公主,公主都凭着记忆努力回答了她,半个时辰过去,十一本名册翻完,管家安平在桌上写了密密麻麻三大张名字,都是这两三百年间颍阳公主带回来的男宠及伺候他们的丫鬟小厮、府中管事的几个人、疏风阁历年来换过的下人、以及颍阳公主自己的丫鬟们。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颍阳公主以手指点着,“这几个和五郎的关系都还不错,过去常见他们一起品香论茶,既是知己,想必不会做出歹毒之事来。”
管家提笔划去了近二十个名字。
颍阳公主又道:“丫鬟们多半没那本事将五郎铐起来打罢?”
辞霜却摇头:“若有帮凶呢?”唐小棠笑起来:“连帮凶都要考虑的话名册可就不靠谱了。”辞霜一想也是,也就不再多说,管家划去了近半的丫鬟名字。
筛掉几个没贼心也没贼胆的绣花枕头,筛掉脾气温和从不惹事的本分人,白纸上大片大片乌黑的墨迹,最后剩下的不过百人。
在这些人当中,唐小棠注意到一个名字——玉颜,正是疏风阁的丫鬟曾提到过的、那个把狻猊院子里的园丁都给撤了的男宠。
152、怀疑与疏漏
唐小棠指了指“玉颜”二字,问:“这个人呢?”
颍阳公主表情复杂地笑笑,不知该如何作答,辞霜伸头看了看,也道:“疏风阁的丫鬟提到过他,这玉颜公子过去似乎还掌过权?”
“是,玉颜是探花出身,曾述职户部,后来到我这府里,便主动提出要帮着管家打点,确实是我准了的。”颍阳公主答道。
“那他就是最可疑的人了,”唐小棠用毛笔将这人的名字打了个圈,“狻猊第一次发病的时间恰好与他在公主府的时间有重合,而且他院子里的下人似乎特别的多……”
辞霜弯腰在自己看过的名册里拣出一本,递给她:“纸上写的只是一部分,这位玉颜公子连厨房和盥洗房的丫鬟都是单用的。”
唐小棠接过来一看,嗬,这排场,房内的丫鬟有六个,院子里的粗使丫鬟又有六个,另加书童四人、杂役三人、掌事的嬷嬷一人,再就是厨房和盥洗房各有三个丫鬟,只负责他的衣食,不仅如此,这位爷还有自己专用的马和一大一小两名马夫。
当然了,后面的八个人都被辞霜筛掉了,属于不大可能是罪魁祸首的人,即使如此玉颜公子的下人数量也是其他有记载的男宠的两倍,几乎要赶得上同期疏风阁狻猊身边的下人数量了。
由此可见玉颜公子当年真是荣极一时。
一个在狻猊发病前后掌权的男宠,院子里的下人——即能够成为帮凶的人又多,加之有过裁园丁的不良记录,这种人不可疑,实在是说不过去。
颍阳公主理了理鬓发,并不隐瞒:“是,玉颜的确是个很有心计,做事也很谨慎的人,当时在府里的,包括他前前后后一共有六个男宠,除了优郊比他来得早,并且在他来的那年就死了之外,另外四个都不同程度被他打压过。”
“他的老谋深算是我生平仅见,他裁掉五郎院子里的园丁那年,附近的农田都因为涝灾欠收,佃农们交不起地租,连糊口的余粮都没有,是玉颜找到我,向我提出缩减府内开支,赈济灾民,等来年有了收成,再按一成的利息收回来,我当时觉得可行,就让他放手去做,谁知他竟在背地里借此机会私吞了近千两白银。”
千两白银什么概念?唐小棠不是很清楚,辞霜解释道:“若按当时东海的物价来看,一斗米只要三十文钱。”即千两白银等于千贯铜钱等于至少三万三千斗米,折合现在的度量单位约两百吨,约够一千人吃一年……
从古至今,发国难财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唐小棠鄙夷地哼哼了两声。
“玉颜既贪财又善妒,但在我面前总是隐藏得很好,”颍阳公主道,“他一面带头节衣缩食,一面又用自己的私房钱给个人房里的丫鬟小厮们开小灶,把他们都收买得服服帖帖,唯他命是从,然后接着裁剪用人的的名,将他们从府中支出去,为他来年收田租做准备。那些人替他到各户佃农家去,告诉佃农如果愿意合作,可以每年少上缴一成的粮食,这一成,他抽其四,佃农家可以留其六。”
“这些都是你后来才知道的?”唐小棠不禁吃惊地问。
颍阳公主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是啊,当初完全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不过最后他的阴谋诡计还是被当时的管家识破了,银子虽然追了回来,但佃农们又必须按旧的地租缴纳粮食,全都围到府门外替他喊冤,最后只能把他放了。”
管家安平谨慎地插了句嘴:“听家父说,当时府上的许多人,只知有玉颜公子,不知有驸马爷,公子们上门来都是去给玉颜公子请安,虽然争着巴结他,但仍被他下毒的下毒,陷害的陷害,来了没多久就相继死去。”
颍阳公主倒也不忌讳下人议论她的事,也点点头:“那些年真是瞎了眼,被他虚伪作态的热情所蒙蔽,现在想来当真可笑得很。”
那么嫌疑最大的,应该就是他咯?
唐小棠望着纸上为数不多的人,心里总觉得有个什么重点被忽略了,可又想不起来是什么,正琢磨着,院子外头传来吵嚷声。
“干什么,别拦着我!我要见公主!”一个年轻男子在大声叫嚷着,“你们这些狗奴才,竟敢拦我,都不要命了吗!滚开!”
丫鬟和小厮都在拼命劝阻,那人执意不听,声音越来越近。
颍阳公主沉下了脸:“安平,去把人给我带过来。”
管家去了片刻就回来,身后跟着个相貌堂堂、玉树临风的男子,看那装扮,也是这府里的一个男宠。只见那青年眼眶泛红,鼻翼翕扇,直是万分委屈地在亭外跪下,大声控诉:“公主若是腻了我何不撵我出去,为何要出尔反尔?杜月自知身份寒微,配不上公主,从来不敢奢求过多,公主既是要来陪驸马,又何必派人通知我准备!我本以为……”
“够了!”颍阳公主厉声喝止他没完没了的诉苦,“安平,我让你挨个通知他们驸马患病,我最近哪儿也不去的事,你去了吗?”
管家立即躬腰回答:“去了,三位公子的住处都通知到了的。”
杜月流着泪说:“驸马病了这么多年,几时好过?”接着含泪看了一眼坐在亭中的辞霜,越发委屈了,“分明是有了新欢……”
辞霜顿时大囧,正要摆手解释,面前的石桌已是嘭的一声巨响,颍阳公主一掌拍下来,三寸厚的石桌半竟是碎成了数块,砸在了地板上。
那杜月吓得当场噤声,大气不敢出。
“不知分寸的混账东西,竟敢在贵客面前胡言乱语,给我拖出去打!”颍阳公主一声令下,马上有武丁从门外进来,将哇哇大叫的杜月拖了出去,紧接着一墙之隔的院外传来棍棒之声,听得人胆战心惊。
颍阳公主气得脸色十分难看,怒声道:“打他三十棍,然后撵出城去,叫他有多远滚多远!”
院外杖刑继续,夹杂着杜月公子的惨叫和咒骂,唐小棠不由打了个哆嗦,心想这公主也真是心狠手辣,对枕边人尚能如此,对旁人更不知道会怎样,难怪这些年来换了五百多个男宠,一定是每个都在她身边待不过一年吧。
电光火石之间,唐小棠猛地想起了自己刚才忽略了的一个重点——要令狻猊人格分裂,伤害的刺激必须持续很久才可以!
她马上低头仔细翻书,查看玉颜在公主府的年份。
结果果不其然,玉颜公子从进府到最后被乱棍打出,前后不过四年零两个月!
在他走后,狻猊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而且发展到今天,已经越来越糟糕,证明这个玉颜虽然可恶,却仍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三十棍打完,外头已经安静下来,小男宠估计已经被打昏了过去,颍阳公主抄着胳膊,仍是阴沉着脸不说话。
“我还有个问题,”唐小棠将剩下的人名推到她面前,“这上头的人,有现在还在府上的吗?”
颍阳公主一努嘴,管家马上会意,代为回答:“这府上的所有下人,都是五年一换,只有小的家里世世代代服侍公主……公主明查啊!小的绝不是坑害驸马爷的人,小的祖祖辈辈都对公主忠心耿耿,请公主明察啊!”吓得连连磕头,血都磕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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