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明珠 (碧罗)

　　白马挣扎了几下，忽然一动不动了。
　　“少庄主一再叮嘱，只可猎捕，不可杀它！这下完了，回去怎么交代！”被阻挡在结界之外的握刀修士气得额头青筋暴跳，持剑修士却一屁股坐下来，摸出几枚灵石兀自补充灵力。
　　“它若是这么脆弱，如何入得少庄主的法眼！你别小瞧了它！且等着吧！”持剑修士冷笑一声，闭目不再言语，气得握刀修士朝着他干瞪了几眼，无奈地摇摇头，转而气呼呼地望着结界这边的三人，不停地走来走去，盘算着攻破结界的法子。
　　就在两名中年修士休息的当口，这边沈青钰像是入了魔般，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一心一意只催促那白马快点站起来。
　　她的举动惹得池瑞与素寒彼此对视一眼，两人心里越发没底，再瞧着外面两个死守着结界不肯离去的高阶修士，若是任由小姐这样糊涂下去，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两人立刻上前，一人架住沈青钰的一只胳膊，拖着她便欲走。此前四小姐闯结界，他们也曾用过这法子，此刻显得十分默契。
　　“都给我退下！”沈青钰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威慑力。
　　池瑞是外刚内软的性子，一听这命令立刻松了手，心思敏锐的素寒却感觉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她一时却说不出来，只切切实实地感觉四小姐真的变了，不像是长大了两岁应有的变化，像是脱胎换骨，完全变了一个人。
　　沈青钰看也不看身后木立的两个下人，眯眼轻抚着白马的脖子，柔声道，“你打算一直赖在地上不起吗？”
　　池瑞与素寒面面相觑，不明白四小姐为何犯傻犯到这等地步！
　　打开结界把那白马放进来，无疑是自找麻烦。
　　虽然大少爷沈青原曾向他们拍胸脯保证过，沈家的奇门结界——“乾坤三旋”非筑基期修为的修士不得破开，但那也不代表修为稍低一些的人就没有法子冲进来！算一算，他们隐居拂云谷已有三年，期间也遇到过不少擅闯的修士，若不是有这结界保护，他们哪里能安好地活到现在！
　　方才那持剑修士化符为宝，想必那符宝的威力比他手上的剑厉害百倍，那白马资质再好、灵力再强，到底是骑宠，受到那一击，必定去了半条命！哪里还有力气站得起来！更何况不过是一头来历不明、完全陌生的畜生，哪里就值得四小姐如此着急上心？
　　反正一切说不通，池瑞百思不得其解，就连心思细腻的素寒也是一副皱眉苦思的模样，两人正举棋不定该拿自家小姐如何办时，忽见四小姐俯身在白马耳畔说了句什么。
　　半晌，那白马的一只前蹄突然动了动，接着四只蹄子开始奋力挣扎，只片刻功夫，在池瑞与素寒正愣神之时，它居然喷着响鼻，一跃站了起来！
　　而沈青钰也跟着站直身子，朝白马招了招手，那马居然哼哼唧唧地靠过去，任由她抚摸着它雪白的脑袋，亲昵地蹭着，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一副乖巧的模样。
　　“四小姐，它……它是你的了？”池瑞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下，半天憋出一句话。
　　他在沈家见过大少爷、二少爷、三小姐的骑宠，灵性都不及这马儿的十分之一，当然也从未见过这样顺利与骑宠结为契约关系的场面。
　　一般来说，资质越强，品级越高的骑宠，越难驯服！
　　能让两名高阶修士追捕到猎杀的地步，且还能撼动只有筑基期修士才能破解的结界，可见这骑宠的品级至少在中上品层次，说不定还有可能是罕见的仙品。而四小姐这收骑宠的过程，在他看来，虽有惊无险，但也太顺利了。
　　沈青钰笑而不语，拍了拍马儿的头，对一旁同样面露疑惑的素寒道：“跟我去取灵石吧！”说着，冷冷瞟了眼外面两名虎视眈眈的修士，“只要结界稳定，没那么容易闯进来。”转身就往回走，白马撒开蹄子紧追上去。
　　“灵石？四小姐哪里来的灵石？”池瑞边走边问。
　　素寒不耐地道：“家主有吩咐，每年差人送一百枚下品灵石，十枚中品灵石给拂云谷，以备不时之需，你连这个都忘了。”
　　“谷里的灵石，又不是我保管的，哪里记得。这两年四小姐又不在谷里，府里送过来的那些灵石，一向是你收着的——”池瑞立时恍然，“你方才用的那些，该不会都是府里送过来的吧？”难怪这丫头方才大把大把地往结界里丢，若是她自己辛辛苦苦攒的，怕是没这么大方……
　　“是又怎样，大少爷交代过了，只要有人擅长拂云谷，那些灵石我尽可使用。”
　　两人一面说着话，一面往回走，完全当外面两名高阶修士为透明人。
　　“真他娘的邪门，中级的符宝都拿它没办法，难怪少庄主如此看重，还让你我追了十几万里的路，从晚洲一路追到瑞洲，再追到湖洲，若不是为了那三瓶固基丹，老子才不干这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握刀修士眼睁睁看着白马跟人走了，一头火气。
　　“这吉良马是个小极品，如今落到那臭丫头手上，不说少庄主，便是我，也不能这么便宜了她。”持剑修士站起来，收剑回鞘时，冷哼，“暂且‘寄养’这里，让她玩几天，改日必叫她付出代价。”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剩下那握刀修士抓耳挠腮：“喂喂喂，结界还破不破？……”
　　他们前脚离开拂云谷，池瑞后脚立刻回院子报信。
　　“走了吗？”
　　“走了。”
　　素寒吁出一口气，回过神，“小姐呢？”
　　“大概先去马厩了吧。”
　　“走，去看看。”
　　沈家在拂云谷修建的这所宅院，一共是三进，每一进都有长廊、花园、正厅、正室、厢房，马厩在第一进院子的长廊西面。加上小姐，统共也就他们三个人，平时便住在第一进，而第二进主要是厨房、饭厅及炼丹房所在，第三进的房子只用于存放一些重要的东西，除了花园、菜园，院子的其余空地几乎全被池瑞辟出来种植药草。
　　两人赶过去时，半天找不见沈青钰的影子，还是素寒眼尖，一眼瞅见那匹白马正在池瑞新开的一片药草地里，居然埋头专挑绿油油的叶子狂啃。
　　素寒捏了个蛇藤术，啪地一藤条就抽了过去，直抽得白马仰天长嘶，撒开蹄子四处逃窜。
　　“孽畜，哪里跑！”素寒哪里肯轻易放过这“罪魁祸首”，偏要给它点教训，不依不饶地追着白马满院子跑。
　　池瑞望着一片狼藉的药草地，肉疼不已，却一筹莫展，忽听耳畔一个虚弱的声音唤道，“池瑞，救我……”
　　池瑞一回头，就见四小姐倚着长廊，整个身子已经滑到了地上，只唤了那一声，便闭上了眼睛。脸色发青，嘴角甚至溢出血来。


☆、第六章 蓄势待发

　　自结界被闯以来，池瑞本就惴惴不安，见此情景，心道四小姐身上的异常果然不是一点点。也不迟疑，当即小心翼翼地背起沈青钰，便往厢房疾走。
　　素寒追着白马跑了大半个院子，不但没伤白马分毫，反倒把自己累得够呛，等歇了口气回过神，就见池瑞神情严肃，一转身跃进长廊，背着四小姐稳步如飞，那白马长嘶一声，竟也有样学样地紧跟了上去。
　　素寒心头火气呼地又窜起，然而，一路追到厢房，只见那白马竟十分不安地在厢房门口来回踱着步，眼睛盯着房间的某一处，十分专注，连她的靠近也不曾在意，那点怒火便一点点散了。
　　素寒冷淡的视线一扫房内，脸却刷地白了，手里的蛇藤立刻收了回去。她几乎是冲了过去，“怎么会这样？好端端地，小姐这是……”
　　“大概是从五毒雀池带出来的余毒没有除净，方才又施法动用灵力，那毒便发作了。”池瑞拿来平时备用的祛毒药丸，对素寒道，“端碗水过来。”
　　素寒依言端了水。
　　性命攸关时刻，凡人之间男女授受不亲的那些规矩此刻是顾不上的，池瑞稳稳扶住沈青钰的后颈，将药丸扣进她的嘴里，不料，却迟迟不见咽下去。
　　“这样不行，小姐完全没力气。”素寒的脸色恢复了如常的冷淡，却道，“让我试试。”
　　“你？”池瑞望着这个今日也有些反常的丫头。
　　“我的修为虽不及小姐，但灵力总强过你。”素寒一面说，一面扶了沈青钰，按住她的肩颈要穴。
　　过了一会儿，沈青钰的眼珠动了动，口里缓缓吐出一口气，池瑞趁机轻叩她的下巴，药丸这才咽了下去。
　　又过了片刻，沈青钰的脸色渐渐好转。
　　两人一齐吁出口气，池瑞看着素寒，直言道：“你对四小姐，不曾这样关心过。”他故意在“四小姐”三字上咬字清晰。
　　“我以前不信主子和奴仆之间有什么情分，在你我周围，多的是无情冷漠之人，更别提什么道、什么义。”素寒轻吸一口气，“可今日的沈家四小姐，让我信了。”见池瑞发怔，她淡然一笑，“你与我不同，你有兄长，有牵挂之人，我却是除了自己什么也没有。今日小姐为我挡下那一击，于我来说，就是救命的恩情。你说，我如何还能再像从前那般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