绻残云 (秝子)

　　“原来魔界的市集跟天界差不多。”他以为会在市集看到许多魔灵意见不合而互斗呢！但看大家笑容满面，一整个热闹的氛围也让他感到心情愉悦了起来。
　　“买卖的方式是差不多的，可卖的东西就差很多了，这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你看前方，还有人拉着小提琴，那便是街头艺人。”残天领着他来到一处，但闻一道悦耳琴音由弱缓重，由远至近划过耳际。
　　“小提琴？”桔云寻音看去，果真见一名男子手执琴弓，优雅地划过褐色提琴的钢丝缠弦，磨擦出柔长绵绵的悠漫韵音，尾音略尖却不刮耳。见状，他十分感兴趣地小跑步到街头艺人面前，细细品味那缓牵而出的声韵。
　　没有哼唱的配音，唯纯音乐缭绕四周，似有散不退的余音垄罩四周，令桔云忍不住闭上眼眸，长睫微颤，静心倾听清幽纯净的声音，他唇角琢出一抹陶醉的浅笑，喃言道：“小提琴的拉法和天界的二胡有些像，可是琴音悠然清灵，不似二胡那般感伤惆怅。”
　　“你喜欢么？”
　　“喜欢。”睁眸，桔云朝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我把他买下来，让他每天给你拉琴如何？”
　　“买下他？不不不。”桔云一愣，猛摇头道：“买下他，别人就无法欣赏他的琴音了。”他看向围在四周，同他一般陶醉在这优美琴音的众魔灵，又回首看向残天道：“况且将他买下后，他便无法将优美的琴音分享给更多的人，只为我们而拉琴，多无趣。”
　　“无趣？哼，那是他的福气。”残天低声冷啐，未让桔云听出心底的不认同。
　　“不过……比起这个，我对那边的书籍更感兴趣。”语毕，桔云松开互牵的手，朝另一方人潮较少的街道提足奔去。
　　感受到掌心温度的丧失，残天心里竟落惆怅，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嫩白小手，随后心里“登”地一跳，为自己莫名的情绪感到不对劲，他摇摇头撇去心中恼人的思绪，举步追了上去。
　　书摊前，桔云低头轻啮拇指，专心凝视摊上的数本书册，简单地翻阅后，他才抬首望向书贩问道：“有没有介绍魔界的生活，或是这里的环境、地理之类的书籍呢？”
　　书贩犹豫一阵，突自一推书籍里掏出了一本厚重的书，并吹了吹书上的灰尘，这才将书递到桔云面前。“这本。”
　　“别买，我那边一堆这种书。”突然冒出来的残天，不由分说地捉住他的腕，硬将他拉离书摊。“来这里买书多无趣，你若想看书，回去我那有一间藏书阁，定让你看一年也看不完。”
　　“藏书阁？好啊！”桔云闻言双眸大瞠，唇角琢出的笑颜不因易容而掩去吸引力，照旧夺目迷人，让残天见着脑袋有些晕眩，心脏又是无法遏制地增加速率。
　　“我、我……我带你去买些你喜欢的小首饰。”女人都爱这些，就不知他爱不爱了。
　　“首饰？好啊，我也想看看这里的首饰与天界有何不同呢！”听他这么说，残天莫名高吊的心也就松了下来。
　　原来桔云也喜欢首饰，就不知桔云是否如他的妃子一般，赠送钻珠首饰就会开心。对于这股想讨好桔云的心，残天虽然觉得很不习惯，却又无法控制想见他笑颜的心绪，陌生的情感好似蔓生植物一般，盘上了他的心扉。
　　蓦然“碰”地一声惊响，打乱了喧嚣的市集，众人骇然的叫声令沉浸在思绪之中的残天回了神识，他优眉蹙起，面露烦意，朝声音来源冷冷望去。
　　但见一名神色极为傲慢，身着一袭罩身白衣，肩批一长黑色披风的男子，双手环胸将绣工精致的长靴踩在一名百姓身上，他猛然一踢，那百姓于地滚了好几圈，随即惊恐地拔腿奔离。
　　男子见状发声大笑，他身旁的侍从也随同狂笑数声。
　　“是柏特家族的长男。”
　　“又来了，真是讨人厌的家伙。”
　　耳闻百姓窃窃私语，残天神情平淡，眼底却是寒意十足。
　　大欺小，强食弱，对残天而言并无不可，可是他却不喜欢同族或同界之间的斗争，尤其最忌讳在他的地盘、在他的眼前发生。
　　“白、白天。”桔云突然握紧残天的掌，硬拉着他自围观的人群中退离，不知为何面露恐惧。
　　“你在害怕？”残天优眉一挑，甚感疑惑。“你怕他？怕那个柏特家族的长男？”
　　“……嗯。”桔云半垂眼帘，一抹哀伤蓦然浮上他的眼底，令残天望之不解。
　　“为什么？难不成你认识他？”
　　“我知道他，可是他应该不知道我是谁。”语落之际，哀伤的眼瞳瞬间染上了恨意，桔云全身微发颤抖，沉默许久才低声说道：“以前我长相丑陋，在九层天时常让人欺负，而那个家伙……柏特巴特利，有段时间长住于九层天，几乎天天找我们这种没身分与能力的家伙麻烦。有一次我险些被他打死，那段时间我不敢上街乞食，只能吃树枝树皮过活，伤耗了两个月才好。”
　　说及此，桔云忍不住掉下泪来，又以手腕抹去那串载着沉痛回忆的泪珠。
　　残天闻言压不住心中骤燃的怒涛，隐藏在睫扉下的黑墨眼瞳，多次闪掠出血红色，突生的狂怒于短时间内影响了魔界的天气，令大好的晴天浮聚叆叇黑云。
　　残天知道自己又再度让桔云的言语影响了心绪，可是他已管不了这么多了，那股愤怒正排山倒海地直袭而来，倘若桔云不在这里，他可以于弹指间判予巴特利死刑，奈何此时此际，他不能让自己的身分曝光。
　　“白天，这附近有没有卖酒？”
　　☆、第五十五章
　　“白天，这附近有没有卖酒？”
　　“酒？”突然的话语令残天一怔。
　　“嗯，我听桔梗说过，我喝醉后不会发狂，反倒能变聪明，又想说酒后的我能与你逃出里魔界，应该真如桔梗所言才是，所以……”
　　“所以你想变聪明，然后找巴特利报仇？”残天略略眯起优美长眸。“你该知道，就算是酒后的你也无半分灵力，报仇？能不被他们联合攻击就算不错了。”
　　“可是……”
　　“你用不着多想，我帮你报仇就好，别担心，他们见不着今晚的月亮了。”淡淡的一席话，明显透着杀意，残天牵着他的手绕至他方，不想因这点小事扰了他的兴趣。
　　“别！不要杀他们，惩罚他们就好了。”
　　“你太过妇人之仁了。”残天瞥了他一眼，虽然他明白天界神祇大多都是这样的性格，但对于这种心性，残天很不喜欢。
　　桔云闷闷地摇摇头，眸瞳一扫，突地见到前方摊贩上摆着一个装酒的橡木桶，橡木桶旁还放有数个木制酒杯，桔云不由分说地攥着他的手往前奔去，来到摊贩前伸手一抄，急急地饮下杯内的葡萄酒。
　　浓酒刺热，滑入他的咽喉，虽然百姓贩卖的葡萄酒没有魅株浓郁好喝，但在大量的狂饮之下，那股醉意也足以醺醉他的脑袋。
　　见他如此固执，残天心头蕴生不满，但又好奇无灵力的桔云，会靠什么方法来惩罚那些家伙？
　　残天眸瞳幽思，转念一想，在自己的保护下，桔云是不可能被那几个家伙欺负的，所以没什么好担心才是，如此想法升起后，一股好奇、期待的感觉，覆而萦绕在心头。
　　残天随意将怀中的宝石放于酒贩桌上，算是付了钱，而后伸手扶起似醉非醉，神识尚不清楚，趴倒在地上的桔云，以衣袖抹去残留在他唇角的香甜酒液。
　　“喝了这么多的葡萄酒，还醉不了么？”残天落下的嗓音中，是自己不曾听过的轻柔。“要魅株么？我唤下人拿过来给你？”
　　桔云眼神散唤，许久才摇头回应他道：“差不多……快了。”桔云将头靠在他颈窝里，全身重量压着，于他耳边呢喃问道：“桔梗说的是真的吧，我应该没有做错吧？我真的……会变聪明吧？”
　　“嗯。”残天轻应一声，伸手顺了顺他的背，胸臆间胀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纷杂情感，一是为桔云过去遭受的事情感到愤怒，二是为他所言感到心疼。
　　他其实是抱着害怕与不确定性的心情，饮下这些酒的吧？
　　等等！心疼？吾会心疼他？
　　一瞬间的想法掠过心头，残天怔愣凛神，这几日他已发现自己与过去大不相同，太多以前不曾有过的情感盘踞于心，十分陌生，却又无法自拔。
　　怎么办……怎么办？
　　陌生的情感复而牵起一股陌生的恐惧，然而尚不及残天细想，桔云紧贴他颈窝的下颚就己抽离，那双茫然的眼瞳被绽锐的精光覆盖，一阵飒爽清风吹过，撩动他高绾发丝的珠玑首饰，也拨动他胸前垂落的几缕细丝。
　　桔云倏然起身，一袭荷叶边的衣裳因风颤动，因易容而现的妆容，令他看来只是一名长相清秀的女子，然而那抹凝睿悠然的神态，令他一身自信的风采蜕现而出。
　　“桔云？”残天抬头凝望着他，桔云仅是伸手轻拍他的头，视线未落在他身上，缓牵而扬的优唇带着几丝黠意，双眸直瞅前方正朝自己走来的巴特利。
　　桔云整了整衣服，再理理秀发，而后低首对残天嫣灿一笑，那眉眼的笑纹如墬入残天心湖的小石子般，挠得一池湖水颤出数点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