绻残云 (秝子)

　　若他还有点良心，应该会准备一碗面食吧，前提是，他是“炎冰”。
　　云如此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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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死？而且回到竹屋来了？
　　云眨眨眼，欲确定自己是否在作梦，捏了一下腿，没想到腿上已烙有五指陷入的伤口，那样的动作顿令他吃痛地哀叫一声。
　　“醒了？”已化作炎冰样貌的残天，他双手环胸，下巴朝云点了点，眼瞳瞥向安放于桌上的酒瓶道：“喝了它。”
　　“啊？那是什么？”
　　“魅株酒。”
　　“酒？不不不──我才不要喝酒！”云猛摇首，整个人缩到了床角。
　　“喝酒送一碗阳春面。”炎冰瞇眸扫了云一眼，纤白的指比向桌案上安放的白面，白面已冷，上头缀着几片白菜，一点肉片也无。
　　可恨的云，这般捉弄吾，吾竟还是下不了手杀他，甚至还命妖灵买了碗面食给他，真是……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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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阳春面！”云眨眨渴望的眼瞳，缓起身，将身子移到桌前，巴望着已冷的面食。“为什么？酿酒大婶又酿了新酒要给我品尝了？可是上回我还没说出感想呢。”
　　“没说也没关系，快喝。”炎冰将酒推到云面前，动作悠缓地坐到椅上，将阳春面拉到自己面前。“若你不喝，我就把面吃了。”
　　语落，他执筷张嘴，作势要将面吃下，孰料却闻云叹息道：“你吃吧。”炎冰执箸的动作一滞，小 嘴大张怔愣了住。
　　“我想你也饿了，唉……跟在我身边一点也不好，除了要饿肚子外，还得小心我发酒疯，之前还被绑架，虽然我不知怎么逃走的……”云神情哀愁，泪盈眼眶，如乌云罩顶般，令四周气氛瞬转沉甸。“我果然是个扫把星。”
　　炎冰搁下筷子，静凝他一阵，后将酒递给他道：“你将酒喝下就不是扫把星了。”
　　“啊？为什么？”
　　“因为有钱就不是扫把星了。”
　　“为什么有钱？”
　　“因为……”炎冰眸半垂，心里异常烦闷。
　　他就是不想称了云的意，不给他鲍鱼鱼翅，故意令手下买碗阳春面，就连这五十两银也攥在怀中，可是……
　　炎冰看向眸透哀伤，情绪低落的云。
　　区区五十两银他一点也不放在眼里，会不想还他只是不想称了他的意，但见云这副德性就令他感到十分厌恶，死气沉沉的，勾得他心也烦闷了，就连原本不想说的话，也遏制不住地迸出了唇：“因为喝酒有五十两银。”
　　语落，炎冰将藏在怀中的银票攥在手上，再“啪”地一声，压至桌上。
　　“啊……啊啊……啊啊啊！是钱耶！”云用力地眨了眨眼，再以颤抖的手轻捧银票，如抚丝绸般轻柔摩娑，颤声道：“是五十两银……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碰到它，没想到质感会这么滑嫩……不，应该说，没想到我有生之年可以摸到五十两银票，我是在作梦么？温水──”
　　尾句，云突地扯了嗓子，放声尖叫，激动地抓住了他的双肩摇了摇，晃得炎冰头昏眼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五十两？你、你、你抢了人家的钱么？”云歇斯底里地捧着银票，完全失了控制地来回踱步，不停喃喃自语：“糟糕了、糟糕了，温水要被抓走了……”
　　“云！冷静点，这钱不是抢来的。”仅是区区五十两，又非什么珍贵的宝物，没想到他竟会为了这小点事而失去了理智，真是笨透了。
　　炎冰冷啐一声，再瞅向云，刚好对上他那双清澈的眼眸子，呼吸陡然间一窒，他速撇开头，莫名地觉得脸颊有些烫。
　　都是那双眼睛害的，每每见着都会令他想起当初在中央界的耻辱，该死的桔云，吾就不信你能逃过吾的手掌心！
　　“不是抢的？”云眼睛一瞠，凑到炎冰面前，令他心跳漏了一拍，再度冷啐一声，碎碎念了几句。
　　“那你怎会有？”云眉眼一垂，长睫半敛成扉，隐透哀怨地瞅着他。“不要跟我说是偷来的……”
　　“不是，是当初给酒的妇人因为卖酒赚了很多钱，说要给你分红的。”语顿，炎冰唇梢上扬。“所以为了答谢她，就将这酒喝下吧。”
　　“哇……不是前天才卖酒的么？怎这么快就赚了这么多钱了？不对，我尚未帮她分析酒的好坏，怎可以得到这笔钱呢？”云狂摇头，小心翼翼地将钱放到桌上。“这么大笔钱，我不能接受，不然带我去找那位妇人，我会很仔细地将酒的味道分析给她听的。”
　　“你这个死脑筋，五十两银你得排多少笋干才能得到？人家给你有何好不敢拿的？”蠢，果真是蠢！脑袋里塞了水泥了么？
　　方思及，炎冰思绪一愣，突想起今日桔云所言与此时所思相同，不禁感到有些好笑，唇角微微掠扬。
　　“不是不敢，我一定得登门跟她答谢才能拿这笔重金。”
　　“五十两算什么重金。”炎冰甚不耐烦地踱到门口，想着是否该来强的，直接将酒灌入他口里更快。
　　“五十两好多钱啊！怎不重呢？”
　　“呿！与夜……与白昼给你的玉龙比起来，五十两连个鳞片都买不起呢。”炎冰一甩衣袂，不想再同他解释了，旋过身去一把攥住酒壶，正准备抓住他手腕之际，就被云给抱了个满怀。
　　“差点因为被银两吸住，就将正事给忘了。”云神情一别适才，眸透浓郁且担忧，眼睛漾着一泓清皎如月的瞳波，以手轻抚炎冰的颊，掌心微微抖动，鼻子一酸瞬间泛红。
　　“你……”干嘛？
　　炎冰望之愣然，心跳莫名骤增。
　　“温水，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云泪眼婆娑，豆大般的泪珠滚落而下，他抽了抽鼻，轻啮唇瓣微微颤动。“我真怕你被我给害了，好在你我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是你救了我的么？”
　　这蠢蛋反应也忒慢了吧，现在才谈这个，害得吾想好的借口都险些忘记说了。
　　“因为我遇见了一位大神，自称来自二层天之上，他一知我等遭遇，当即入屋将绑匪解决，而后我就带你回来了。”当然，这些都是假的。
　　炎冰长扉半敛，曲着手指攥住酒壶轻轻地摇了摇，壶内波光映着前方烛火，绽出粼粼水波，并于四周透显一股酣浓芬芳。
　　“二、二、二层天？”云身子一抖，眸瞳大瞠，猛然揪住炎冰的衣襟，令他猝不及防往前倾，那双蓝瞳几乎与他眼眸相贴，云急道：“那位大神长得如何？他的……他的发色为何？”
　　炎冰一阵沉默，撇开视线看向他方，冷道：“银色长发。”也就是吾的发色。
　　“银色！那他、他长得如何？”云的掌心因为紧张而渗出细汗，他甚至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或许……他很希望来救他的人是桔梗大神吧。
　　“似男似女，看来应该是无性别的神祇，他样貌绝美动人，见一次便难以忘怀，天底下很难找与他媲美之人。”拿自己的模样当例子，随意造个故事，饶是云想找到那位“神祇”，也是不可能的。
　　炎冰得意扬唇，然而在眸瞳与他视线接触之际，又下意识撇了开来。
　　真不喜欢这双眼睛，总令吾心里怪异不畅，哼，待桔云败在吾手下之日，吾定将他的眼睛给挖出来，把玩于手掌中，以泄心头之恨！
　　“他、他……可有见到我的模样？”
　　闻言，炎冰优眉微蹙，不太明白他为何这般说，思考一阵才道：“没有。”
　　“一定是桔梗大神、一定是桔梗大神！因为未见到我的模样，才会不知是我，他一定找我找得急了！”当初离开二层天，他是不想再回去的，可如今闹了几日，饿了几日，他突然好想回到温暖的被窝里、好想吃香喷喷的鸡腿、更想回到桔梗大神的身边。
　　他喜欢桔梗大神，很喜欢、很崇拜！
　　“什、什么？”炎冰怔愣。
　　什么意思？桔梗？药材？这名字有些耳熟，却又记不起来了。
　　“不多说了，炎冰同我一起去二层天吧！”云将挂在他脖子上的玉笛拿了下来，不由分说地攥住他的小手往外走去，嘴里喃喃自言道：“银白长发，长相可男可女，来自二层天，若不是桔梗就是桔雪，希望是桔梗大神……”
　　不知怎地，云不太喜欢桔雪大神，一定是初见面时，他曾惊吓过云，虽然后来他待云好极了，不过云晓得，那是因为自己佯装思雪，他想照顾的人是思雪而不是他。
　　虽知晓回到二层天定会与桔雪大神碰面，又要开始假扮思雪，可是连日来的辛酸与前几月的温暖相比较，纵使心中有愧，他还是决定回到二层天。
　　果然享过福后，便难以忍受苦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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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方回到二层天，便得到极为热烈的欢迎，众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感谢天地，无人怪罪他的不告而别，反倒簇拥上前。
　　乍然，轰隆一声响划于天际，一抹银色惊雷划破空气直落于高树之顶，众神祇发出惊骇的尖叫声，顿如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
　　“回来了，小七回来了！大神，求您别再喝酒消愁了！这雷打焦了好几间房了。”远方，一道清晰且熟悉的嗓音掠耳，云登即恍然，原来是总管王乙泉的声音，望向声音传来的方位，是桔雪大神的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