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头纯白的绵羊化成金灿灿的烤羊腿,金黄的肥油凝结成漂亮的椭圆水珠,挂在肥美的羊腿上,摇摇欲坠。
咕噜。
贺兰用舌头舔舔干裂的嘴唇,不能再数了,再数又得把刚培养出来的瞌睡虫统统转化成馋虫。
灵琴星的夜晚很安静,没有鸟叫,没有虫鸣,就连镶嵌在夜幕上的光点,也只有寥寥两三粒,米珠大的光亮,只能昭示自身的存在。贺兰想着,这寥寥光辉到底对应宇宙中哪几个星体,在路上碰见过吗?
呼出的气体在鼻尖化成白雾,过往的种种飞快从贺兰脑袋掠过。同样星光寥寂的夜晚,三四岁大的贺兰坐在贺老爹大腿上,搂住老爹,用脑袋磨蹭老爹的颈脖。那天的夜晚,晚风吹送小鸟吱吱喳喳鸣叫声,年幼的贺兰好奇问贺老爹,树上的小鸟在说什么。
当时贺老爹摸摸小贺兰脑袋,一本正经告诉女儿,“树上的小鸟在笑话你,多大的孩子了,还要抱住爸爸撒娇。”
贺兰半分不相信贺老爹的话,小脑袋钻进贺老爹怀中,左钻右突,伸手去捉贺老爹痒痒肉。
那天夜晚,欢笑声在夜空中飘荡,传出很远很远。
贺兰弯起了嘴角。年轻十多岁的贺老爹似笑非笑的脸浮现眼前,“总有一天,我的小贺兰也会知道小鸟们在说什么。”
老爹……老爹现在该是心急等待自己回去。老爹……
老爹的笑脸渐渐远去,潘立温柔的笑脸慢慢清晰。
在莫瑞卡的夜晚,两人也曾经相伴仰望星光聊聊的夜空……
第三十九节 风暴中心(五)
那天的夜晚,小灰用所有它懂的语言讥讽在学八字舞的毛团们,小笨乖乖躺在贺兰掌心,任由贺兰细心梳理羽毛。小院大树上,总是露出一个或者两个金黄色的脑袋。每每看见黄色小脑袋,小灰的讥讽声就会提高两个声价,故意嚷嚷得四邻的鸟儿都听见。
等毛团们越飞越好,小灰找不到话题,就悄悄爬到贺兰耳朵边,咬着贺兰耳朵,小声嘀咕,“你说,体型大的那只是公,还是提醒小的那只是公?”
贺兰苦笑不得,伸手拍拍小灰脑袋,“它们对你做了什么坏事了,老揪住它们做什么。”
“哼!”小灰不屑扫一眼绿叶丛中的黄脑袋,“就看它不顺眼了。自家的亲儿子都不要。现在巴巴跑过来,想认儿子,哼!门儿没有,窗户更加没有。”
“你也适可而止一点,别做得太过分了。”
“它能把我拆了,吃进肚子吗!”小灰眼珠转转,见绿叶间的脑袋丝毫没有往前探的意思,小灰不满意撇了撇小嘴。
贺兰一看小灰的模样,就知道它又在动坏心思。但想一想,以小灰的破坏力,还真的不可能搞出什么事情,便不再管它。
数天后,和贺兰相熟的波特雌鸟跑来叮嘱贺兰要小心看管好小灰,别让他到处嚼舌头。贺兰从雌鸟口中问出事情原由。原来小灰居然别出心载,到处嚷嚷,看见波特莫加交配时,身为皇者的斯图雌伏在下。
波特鸟自然不会相信,但偏偏莫瑞卡上还有其他种类的小鸟,如同人类一样,鸟儿同样拥有丰富的好奇心和猎奇心。
鸟儿没机会亲眼看一次波特莫加交配的情景,对于小灰这位外来者流传出来的小道消息。既不相信,又觉得新鲜。不过数天工夫,整个莫瑞卡上空都流传波特莫加皇者的笑话。
贺兰又气又好笑。小灰分明是损人不利己。波特莫加要找小灰晦气,就凭小灰那副小身板,连还击的力气都没有。贺兰冲冲回到家里,正要把小灰提溜出来,好好审问一番。抬头就看见,小灰挺起小胸膛,一副凶神恶煞模样瞪住树梢上的斯图。
贺兰快步上前,要挡在小灰前面。谁知道。小灰扇动翅膀,飞上树顶,小爪子对准金黄色的脑袋跺啊跺啊。
斯图尽管不解小灰动作意图。不过也能揣测出小灰行动中的恶意,展开翅膀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小灰顿时站立不稳,咕噜咕噜往树下掉。
小灰也是一个硬骨气的,硬挺着翻了身。小身板在风中打了个转,又往上冲。小嘴张大,冲斯图示威般大叫。
斯图不屑看一眼小灰,转身飞走。
贺兰伸手召回小灰,往小脑袋上拍了拍,“胆子不小啊!”
趴在手掌上的小灰。抖抖身上灰尘,小爪子啪啦一下,小身体软在贺兰手上。“哎呀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以为他会直接把我拍飞呢。”边说,边用翅膀扇胸口。
“让你胡乱散播流言,让你横冲直撞!”贺兰口上说的凶。手上却是轻轻梳理小灰下巴羽毛。
小灰鼓了小嘴,“下次碰见他。还得好好修理它。”
贺兰好笑,敲敲不服气的小脑袋,“到底是谁修理谁啊。”
……
贺兰弯了嘴角,昔日的一切依然历历在目,清晰得仿佛小灰,小笨就在耳边,小灰吱吱嚓嚓,充满活力,生气的鸣叫声,一声声诉说自己的不满。
“真想快点见到它们。”叹息一声。尽管依然无法入眠,但温暖的记忆稍稍平复饥饿带来的痛苦。
贺兰不知道,在头顶冰川上,同样有人彻夜不眠,仰望星光寥寂的夜空。
“这次,一定要斯特斯人把人交出来。”卡蓝站在潘立身后,两手握拳,“再让他们装模作样查下去,卡诗雅的面子都得丢进宇宙里去了。”
潘立没回答,卡蓝也不勉强,手拍拍潘立肩膀,“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也不好。贺兰在我面前掉下去的。就在这里。”脚尖点点脚下的冰川,目光却是落在远处忙碌的域多人身上。“我想下去。”
“什么?”卡蓝拼命摇头,“你没听见那些域多人说吗?下面可能有暗流,但更有可能是体积较大的冰窟窿。如果没有流水,冰窟窿就是一个大点的冰洞,万一有流水经过,冰窟窿随时会变成能把人活活封死的冰棺材。更何况,冰面又脆又薄,人根本站不上去。而冰面下去到底是什么,谁也说不准。你下去,很可能找不到贺兰,连你也要搭进去。”
“我已经站了四日。”
卡蓝盯住潘立侧脸,看了很久,忽然,哈一声大笑起来,“好。好。既然要走这么一趟,我陪你下去。”
“与你无关。”潘立回头,看向笔直站在后方的瑞雅。
“贺兰在我眼前掉下去,怎么说和我无关。走,去找域多人要装备。”卡蓝搂住潘立肩膀往回走。
潘立注视卡蓝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谢了。”
卡蓝歪歪头,“先把人找到再说。但是我们下去前,也得给他们一点事情做做。”
潘立顺着卡蓝的目光落在域多人身上。
域多人主持救人的正是夏普。一连四个宇宙时,每个宇宙时仅仅能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也是奢侈。夏普不知道能不能把人救上来,年月的经验告诉他,就算找到人,恐怕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没水,没食物,没药物,摔下去,侥幸不死也支撑不了多少天。
夏普知道伫立在后面的卡诗雅人,卡斯坦人都在盯住自己。自己一举一动都象征着域多人的态度。夏普抹一把脸,睁着红得吓人的眼睛环顾四周。依纳和索多苦了一张小脸,守在贺兰掉下去的地方。族人一趟一趟用绳索捆住身体,爬下冰川,一点点搜索,四个宇宙时过去。进展甚少。
不能再拖下去。夏普心里默默想,但该怎么办?夏普心里还是没有一个确定的主意。
目光一扫,看见潘立和卡蓝结伴向自己走来,夏普心里一跳,有些不好预感,但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
“我们准备下去一趟。”
夏普眉头一跳,果然,卡蓝张嘴第一句话就吓了夏普一惊,未等夏普张嘴劝说,卡蓝又说道。“你派人跟我们下去。”
夏普默然,“我跟你们下去。”只思索片刻,夏普给出答案。“下面的路不好走。我的族人这些时间都在一点点探索。我跟你们下去。至少能帮你们找出一条相对安全的路。”
卡蓝撇撇嘴,“随便你。”
所有人都在等待光线再一次从海平面升起。当光线从海面跃出的一瞬间,躺在冰洞里的贺兰,眼前一片白雾,脑袋昏昏沉沉。整夜无眠,却在光线升起的时候,贺兰察觉眼皮一刻重过一刻。
“呜啊!”灵臂猿仰天长啸。两只猿猴一前一后走出冰洞。
贺兰被猿猴的叫声拉回神智,虚弱令贺兰感觉到整个身体就像一个沙漏,生命的原力在一点点远离。
一直闭上眼睛,斜靠在冰墙休息的灵臂猿突然两手垂地。用手臂支撑起垂垂老矣的身体,混浊的眼珠扫过贺兰青白的脸上,背转身。两手握成拳,用力捶向身后冰墙。
碰!碰!碰!
看似坚硬的冰墙在猿猴锤击下,出现裂痕。老猿猴捶打了一轮,弯下腰,大口大口喘气。呼吸声如同拉开的破风箱一般,暗示猿猴快要走到生命的终点。
老猿猴休息了一会儿。又抡起拳头砸墙,直至身体再支撑不住,软软歪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