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珧迟疑一下,慢慢走了进去。
这还是第一次踏足卓九尹的卧室,趁他去拿工具箱,江珧浏览了一下这个狭小的空间。
第一印象就是干净,而且干净到了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步。
没有照片、没有装饰、没有气味……工作台一尘不染,整个空间像无人样板房,除了窗台上有几盆植物,放眼望去没有任何个人色彩。但作为合租人,江珧知道卓九几乎每天都宅在这个小房间里面赶图纸,怎么会像没住过人似的?
江珧去过前男友武清宁的
宿舍,那随处可见的臭袜子、快餐盒、猪窝般的床和诡异的气味……别说男生宿舍了,卓九这房间干净的连她作为女生都感到羞愧。
只有一点比较违和——床铺没有整理,被子松松的聚成一团堆在床上。
江珧想大概是他经常熬夜,作息不规律,随时都可能补眠的缘故。她还记得进来参观的目的,特意看了看工作台旁边的挂架,一排专业书整齐码着,都是设计、土木建筑之类的专业资料,倒是最里面有十几盒CD,背脊不是埙就是古琴,这是仅有的显示个人爱好的痕迹
“你喜欢中国古典乐?”明明是来找他帮忙,江珧开口却问了私人问题。
卓九从柜子里拿出工具箱,点点头道:“偶尔有空的时候听听。”
虽然不是故意的,江珧注意到他柜子上面放着一个扁扁的旧箱子,很像琴盒。
理科生居然有如此高雅的爱好!这个惊人发现让带子产生了莫名好感。见窗台上摆着几盆绿色植物,长长的叶茎青翠可爱,她心怀憧憬问道:“是君子兰吗?”
古琴幽韵,兰香浮动,长河月圆,这样的配对真是很风雅呢……
“不是。”卓九摇摇头,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你中午刚刚吃过,是蒜薹和葱苗。”
喀喇。
胸腔里有个什么东西,又一次碎掉了。
江珧红着脸给房东打了电话,得到批准后,带着久久不散的丢人感走出了卓九的房间。
虽然他做的蒜薹炒腊肉和小葱煎豆腐真的很好吃……可怎么会有人在自己卧室里面种这种蔬菜!难道对着蒜薹听高山流水很有趣吗?!
走进自己的房间,江珧一愣,立刻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门掩上了。在门缝里可怜兮兮的跟卓九说:“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她迅速把床上扔的外套衣服塞进快满溢出来的衣柜,使劲关上柜门,用凳子挡上。扯平皱巴巴的床单,重新叠了一遍被子,桌上零食袋子统统扔进抽屉,乱七八糟的护肤品摆整齐……好歹收拾出个样子,五分钟已经过去了。
卓九提着沉重的工具箱,在门口站得笔直,没丝毫不耐烦的表情。
“可以了?”
江珧讪讪的把他让进来:“嗯……请进。”
问清楚她想挂晾衣绳的位置,卓九迅速开工了。他用报纸盖上桌
子地板,又用一个纸盒扣在墙面上,这样隔着盒子打孔,粉尘不会四处乱窜。只看事前准备,就知道他是经常做这种事的熟练工。
和厨房里的情况一样,江珧连插手帮忙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站在他背后看着。阳光穿透卓九薄薄的短袖衬衫,清晰勾勒出腰身劲力的线条。他的形象像个逆光剪影,怪不得人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味道。
哎,今天真的很热,热得人总是犯傻,那气味不还是柠檬味的舒肤佳嘛……江珧被迫跑出去倒了杯冷水灌下去清醒头脑。
“建筑师也会学习怎么手工操作这些吗?”
“我兼修土木工程的,有操作课程。”卓九的言语依然简洁。
拉好晾衣绳,洁癖卓九收起铺垫的报纸,习惯性去拿拖把抹布打扫,结果被江珧坚定的抢走了。从桌子后面扫出瓜子壳,或者一碰柜门衣服就会流淌出来之类的事,今天绝对不能再丢人了!
谢过卓九,江珧把大雨淋湿的衣服拿出来统统洗了一遍。外衣晾在阳台,内衣挂自己屋。而新晾衣绳的第一批顾客里面,包含了一件男士帽衫。
昨夜湿透走光时抢了图南的衣服自己穿了,早上出门跟他说洗干净再还。谁知这坑爹货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竟然笑眯眯的说:不要洗,就带着你的味道还给我好了。
气得江珧哆嗦,当场把帽衫扔进了垃圾桶。可一眼看见领口的标牌,犹豫了一会儿又捡回来了。小市民江珧叹了口气,她大半个月的工资也就买这一件,还是不要造孽,洗干净上班时还给他好了。
至于为什么这件男士外衣不晒在公共阳台区域……江珧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不想被合租人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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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江珧睡得很早。
受卓九刺激,她忙活了两三个小时打扫整理自己卧室,擦地板抹桌子,连柜子里的衣服都拽出来重新叠好归类了。洗漱完一头载倒在床上,不到三秒钟就睡熟了。
江珧本以为这一觉会睡得黑甜,哪知被一个奇怪的梦反复骚扰,直到天明才心惊肉跳的醒过来。
梦的里场景模模糊糊,只有那个背影是清晰的。隐隐浮动的柠檬香皂的气味、逆光中结实的背脊、起伏的肩胛,汗水顺着铜色的肌肤蜿蜒流下,缓慢得让人着急……
第二天一早,江珧爬起来
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卫生间把所有舒肤佳统统扔进了废纸篓。
厨房里雾蒙蒙的,卓九伸头出来:“我做了小面。”
“起晚了!赶着上班!”
江珧抓起包换上鞋,狼狈逃窜出门。别说面对面吃早饭了,这一刻她连跟卓九说话都不敢。
到达中视大楼时才刚刚八点,大院里面连车都没几辆。江珧在路口坐了一会儿,整理乱糟糟的心情和头发。
这叫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她对卓九尹的了解仅止于‘做饭很好吃的洁癖建筑师’而已,说白了不过是个陌生人,至于饥渴成这样?
正郁闷着,一只涂着水晶指甲的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下:“这么早?”
江珧回头一看,是吴佳。
“你也很早啊……”带子站起来拍拍衣服,小声回了一句。这个时间大楼里面人还很少,江珧为有人作伴同乘电梯感到幸运。
吴佳把包甩到背后:“我租的房子在郊区,坐地铁换公交到这里要一个多小时,怕堵车都是早出门。”
江珧没想到这个意大利混血女孩儿和京城其他拮据蚁族一样,每天上班辗转反侧的。对比图南那些招摇的跑车和奥运村两百平就更不可思议,梁厚至少还有辆私家车呢。
“怎么,妖魔也会租郊区的房子坐地铁吗?”
吴佳大大叹了口气:“你以为所有妖魔都跟图南一样有钱吗?太天真了!人类里面才有几个比尔盖茨,妖魔也是一样,阶级差距海了去了,我就是那吃死工资的苦命小白菜……”
说到这里,这个傻姑娘才惊觉自己刚刚承认了什么,捂住嘴巴眼睛睁得溜圆。江珧嘴角一抿,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我就猜到,你们都不是人类。”
吴佳的脸刷得白了,赶紧压低了声音恳求:“你可千万别跟图南提是我爆的!”
“哈?难道被识破不是迟早的事?”江珧斜睨过去:“从我上班第一天开始,你们就总用各种拙劣的借口敷衍我。”
“那不一样,你自己识破没事,要是被图大魔王知道是我……”办公室近在眼前,吴佳闭上嘴,双手合十,以祈求的眼神看着她。
“……好吧,不说就不说。”
图大魔王?图南的脾气有差到这个地步吗?江珧心里纳闷,可见
吴佳那惶急的样子,还是点头答应了。
吴佳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开门走进去。
时间太早,同事们还没到全,只有一个宽厚的背影站在落地窗前向外望着,听到开门声,才回身冲她们笑了笑。
“梁……梁叔?!”江珧张大嘴巴,呆呆地望着对方。
只见梁厚曾经地方支援中央的地中海头顶,现在竟布满浓密黑发!
江珧心道怪不得中视黄金时段的广告除了减肥药就是生发水,梁厚这样扔在人群里找不出来的路人大叔,覆上一头黑发后竟然很有些气质演员濮存昕的味道。
此时此刻,她猛然回想起学校里一个艺术课教授说过‘女人怕胖男人怕秃’,当真至理名言也!
梁厚见她盯着自己看,倒不好意思起来,抓抓头发笑着说:“昨天回老家顺便植了个发,还成吗?”
成,太成了!
江珧感慨万分,昨天夔牛找到皮你就立刻消失不见,一夜之间植了个效果如此好的头发,天下的巧合怎么凑一堆了呢?
此时的梁厚不仅有了头发,整个人都像中了五百万一样容光焕发,显然心情好极了。
虽然他没有正面承认,但想起龙王庙里那头血淋淋的独脚牛,江珧心中还是为梁厚感到高兴。工作人员陆续到来,每个人进门都向梁厚道喜,吴佳笑着起哄:
“这么大的喜事,还不请我们吃顿好的?”
“请请请!”梁厚迭声答应着,非常豪迈的道:“破产也要请你们大吃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