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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鹿虽正是冬末季节,但这南山之上依旧是清风吹拂鸟语花香。
一派安宁祥和之景。
我眨眨眼,望着满山的如焰那莲茎,青草茵茵,远远之外的草地上,似有野兔追逐黄莺嬉戏,好不热闹。
骤然间,我瞳孔微凝——野兔?黄莺?
若是我没记错,今早采药之时,我于南山前山呆了大半天,分明连一只飞禽走兽也未瞧见, 这黄莺野兔是打何处来的?
心头疑云顿起,我朝前几步,环顾起四周。
——似锦繁花,幽碧青草,苍穹万里,云卷云舒。
我眉宇一凛,虽说景致相差无多,但是却依旧有不同,这里……应是南山的后山。
没成想,来仪宫的后院假山,竟是同这南山后山连通了的……我微讶,抬起脚朝前走去。
“南山后山,似是有上古异兽出没。”
脑中蓦地忆起清素所言,我的双眸霎时亮了一亮——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喜出望外心思飘忽间,远处天际却骤然传来一阵古怪声响,似杜鹃哀啼,嫠妇泣血,其声铿然清脆,响彻天际——
这声音,怎地这般耳熟啊……我愣神。
——凤鸣?我脑中陡然窜出了这两个字,不禁呆愕——凤鸣?竟是凤鸣!
若真是上古异兽,那这凤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我唇微张,不由地将手中的鹅毛扫帚紧紧一握,眸子闪闪烁烁。这凤鸣,这凤鸣,莫不就是上古四大异兽之一的——丹穴山地狱火凰?
心底一阵热潮涌动,我只觉欣欣然欲喜极而泣,想来我轩辕荆和活了这几万年,终究……终究是要见一回不是在人股下坐着的异兽了,终究是要见一回不是专作拉车使唤之用的凤凰了。
遥想当年本上仙方能言语之时,便被父君送到了梵天文殊菩萨的文殊塾,同众多仙家小儿一道学高妙佛理习道法仙术,时岁久远,文殊菩萨唯有一言深入我心,教我至今不忘。
便是——欣喜时分,须得万分小心“乐极生悲”云云。
乐极生悲,这是真理。而更有“好奇害死猫”一说,亦是真理。
而此时,我怔怔望着头顶上方的巨大硕影,方才深深顿悟了此间真谛。
……我抽了抽嘴角抖了抖脸皮,呃,只见头顶上方这位,翼若垂天之云,通体火红夺目,冠翎斑斓五彩,尾羽坠了三绺金色,一双凤眼倨傲凌人不可一世,正眸光不善地睥睨着如同蝼蚁般的九天上仙荆和姑娘我。
依这样貌看来
,同书上写的相差无几,确是那四大异兽排行第三的地狱火凰无误。
可是……我的脸色起先一阵白,复而由白转青,最后由青改黑——这这,这书上似乎是漏写了这地狱火凰的雄伟体魄堪比小半座山头这一奇伟要点啊。
唔,想来这编书的人颇不算个好人,这也委实不负责任了些。
“……”我干咽了口唾沫,额角甚没身份没出息地长流下了如瀑的冷汗,脑中突地便浮出了“逃之夭夭万事大吉”八个大字。
咳咳,这地狱火凰能于四大异兽中排上名号,可不单单是因了那副奇壮躯魄美丽身姿。
——啧,这漂亮凤凰若是秀口一张,悠然一吐,那便是红莲业火,焚尽大地,万里焦土。
“铿——”
地狱火凰冷冷睨着我,眸光似是朝我手上的扫帚瞄了瞄,忽地凤眸一凛,高扬了颈项仰天嘶鸣一声。
“……”我微呛,眨眨眼,垂首望了望手里握着的鹅毛扫帚。
“铿——”
火凰不依不挠,凤眼之中隐含怒意,似乎是随时准备朝我喷上一口业火。
“……”我干咳,双眼直直瞪着那张一开一合啼鸣着的凤口,生怕从里先喷出半点火星火苗——
红莲业火,历来便是神族用以惩戒犯了条令重罪的神仙的最重刑法之一,故而就算我是个神仙,就算我恰巧还是个神仙中的上仙,我亦是经不起这红莲业火的。
嗯……这漂亮凤凰莫不是在忧心我这把起不了丝毫防身之效用的扫帚?我汗颜——连忙毫不迟疑地将手中的鹅毛扫帚朝地上一扔,可随即又有几分后悔,这鹅毛扫帚望上去颇是精致,想来那造这扫帚的人亦是倾注了不少心血,本上仙这般行径似乎是有糟践他人心血之嫌。
唔,待我脱身,还是要将那扫帚捡回来的。我心道。
“铿——”火凰又啼鸣一声。
我顿时窘然……这凤凰委实同寻常的异兽不大一样,到底是四大异兽,灵气果真非凡。我眼角抽了抽,稳住心神,施施然伸出右脚朝那扫帚狠狠踹了一踹——鹅毛扫帚灰溜溜一滚,到了远处。
“……”火凰这才微眯了一双凤眸,一动不动地瞅着我。
“……”我亦眼也不眨地望着那漂亮凤凰,心头却盘算着脱身之术,额角泌出了一丝汗珠。
“荆和王后好生悠闲,不知孤是有哪些地方招待不周,竟让王后溜出王宫,同一只小鸟儿逗起了趣,倒是孤怠慢了。”
一副极其熟悉的不冷不热不明不白的语调,声线略沉字字透寒。
然而此时
本上仙丝毫不以为这副好嗓音是好嗓音,反倒是听得我眼冒金星几欲抢地。
背脊一阵发凉,本上仙顿觉昏昏然地崩山摧,只因放眼这魔界十三州,能够如此自然而然自称为“孤”且戏称地狱火凰为“小鸟儿”的人儿,似乎,似乎是堪堪只有一个。
此情此景,素来没什么文事造诣的本上仙脑中却隐现出了一副千古绝对——
上联曰:有缘千里来相会。
下联曰:一失足成千古恨。
横批:魔尊驾临。
我淡然至极地扯了扯脸皮,瞬间将地狱火凰抛诸了脑后,顷刻换上一副温婉之中隐含谄媚的端庄笑颜,转身朝身后之人甚为端庄识体地行了个礼。
“荆和见过君上。”
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没成想这苍玄帝君常年束缚于“魔族规矩”,竟也有踏青赏花的闲情逸致。
不过……我大窘——这东皇公子的脚步也真真是快,不消一会的功夫便从玄凌宫到了巨鹿南山且生生将我抓了个现形,由此观之,苍玄帝君的逃命功夫定是不弱,真不愧为上古遗族的龙族之人,十八般武艺一样不落,委实是厉害得很,厉害得很啊。
“……”
腿曲了半晌已有些酸软,可那东皇公子仍是一声不吭,只是一双清寒双眸意味不明地望着我,唇畔微扬似笑非笑——分明就是丝毫没有让我“免礼”的意思。
我心头顿时有些无言。
“呵,好生巧好生巧,”我心思一转,干笑着问道,“如此好风光,君上一个人么?”
“……”苍玄闻言,唇角一勾,朝我轻轻一笑,“一人又如何,不是一人又如何?”
“呵呵呵……”我干笑,“君上若是一人,这踏青赏花之事荆和亦是分外中意,你我在此相遇便是缘分,若不一道踏踏青赏赏花,岂非是拂了司命仙君的面子?”
“……”
苍玄额角青筋微动,眸中笑意略减。
“若君上不是一人……呃,”我略微尴尬,顿了顿,又清清嗓子道,“这般良辰美景,若君上非只身一人,想来便定是邀了佳人相会,荆和这就速速离去也好给君上腾个地儿……”
“……”
苍玄脸色微变,眸中笑意淡去大半。
“呵呵呵呵……”
骤然,一阵轻笑传入我耳中,其笑声之妩媚风流使我心中一惊——这勾人三分魂魄的笑声,似乎是在哪儿听过?
“苍玄帝君,你这王后真真是风趣,风趣得很哪。”
缥缈间,一道男声悠悠响起,其风流华丽之至堪称是冠绝天下
的……咳,风骚。
苍玄冷笑一声,直听得我心底一寒。
“你这鸟儿未免也太不懂事了些,”他朝我后方冷声道,一双清寒深眼阴骛逼人,竟是隐含杀意——
“花神阁下。这鸟儿惊了孤的王后,该当何罪?”
花神?这名号倒是闻所未闻……我脑子里疑云顿起,将九重天排上了“神”字位阶的诸位长辈同辈一一过上了一遍,却是未果。
我略微思量,终究是有些偷偷摸摸地转了脖子朝身后方望去。
只见一男子,长身玉立于火凰背脊之上,那漂亮凤凰低垂了臻首毫无怒意,温顺至极亲昵得很,同方才的倨傲简直是判若二鸟……我嘴角甚为自然地抽搐了瞬。
隔着太远看不清容貌,只隐约可见那人一头长及脚踝的银发于白云间飞扬起舞,飘渺似画。
“幸会,”风流声线从云层间幽幽传来,“荆和王后。青耕这厢,有礼了。”
“哈哈,”我朗声一笑,笑声却颇有些干干巴巴,“有礼,有礼,荆和亦有礼了……”
招呼完了这位青耕阁下,我额角冷汗当真是如瀑了,眼神偷偷瞄了瞄苍玄帝君的清寒俊颜。
——这,这,这竟叫我说中,真是邀了佳人相会么?
况且这佳人,我素来便以为只可是那些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娇滴滴的大姑娘,殊不知亦可是位脚下踏着漂亮凤凰头上顶着撮撮白毛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