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捉摸了一会儿子,端着嗓子答了句,“粪土都不如。”
“既是如此,孤也便放心了。”他甚温雅地望着我,勾了勾唇轻轻一笑,一派的风清气朗,“前些日子青丘浦的九尾狐族送来了几对不周山的仙玉坠子,本是给你的,孤亦觉着上仙对那坠子起不了兴致,便差人送上了九重天,给那西王母了。”
“……甚好,甚好。”我抽了抽嘴角,黑着脸干笑了两声。
“这些,便是命盘书了。”
前方之人蓦然开口,我立即精神一震朝前走去,待望清前方那阵仗,顿觉脚下一软——只见那内阁中横陈了数个极高架子,分隔而列,真真是汗牛充栋。
简言之,便是——吾辈望而生畏,胆怯兮欲遁走。
此时,除了端着副浅笑借以稳着额角的青筋莫抽,本上仙觉着自己应当作不出别的神情。
“君上,这命盘书这般多,唔,你我如何晓得哪本书是记载的关乎我修为受损一事的?”
“……”苍玄帝君闻言,面色不见丝毫异样,只是顺手拿过一卷竹简展开望了几望,又合起放回原处,半晌方才沉声道,“王后以为孤带你来此地是作甚?”
“……”我眼角一抖,心头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你觉着,孤是带你荆和上仙来瞻仰这司命宫的么?”苍玄帝君冷冷睨了我一眼,又继续翻找起来。
“……荆和,明白。”我扶额,恭敬应声道,心头却颇有几分愤然——这东皇小儿……唔,现如今这称呼当改改了——
这东皇小老儿腹中的坏水儿是奇多的,阴招儿是不胜数的。擅闯禁地之事不忘将本上仙拖着一道垫背,如今这私窥命盘之事竟也要拉我一道么?
东皇龙族的尊神,自然是万人之上的至尊,便是东皇苍玄将这司命宫连着底儿地拆了,应当亦是没人敢蹦出来喊上个不字。
然,本上仙到底不是个尊神,到底只算个还没
见过君上不穿裤子模样的挂名儿王后,若是今后东窗事发,他欲一口咬死了我,我亦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的。
苍玄君,莫不是要揪了本上仙的辫子伺机威胁?思及此,我心头一凉,脸色微变。
“上仙觉着有何不妥么?”兴许是见我半天没什么动作,东皇公子一双剑眉微蹙,沉了声线缓缓道。
“唔,妥得很。”
我回了他一个颇无害,很傻很天真的笑容,随即便连忙转了身子拿起几卷竹简翻找起来。
将怀中抱着的几卷竹简往旁边的案上一放,我执起一卷,翻开来:宋朝年间有潘氏女名金莲,私通西门庆,毒杀亲夫武大郎,后双双死于武二郎武松之手……我微汗,将这卷竹简放至一旁,继续翻开另一卷,只见其上写道:宋朝年间有佞宦之臣名曰郭槐,助奸妃刘氏争夺皇宠,以狸猫偷换当朝太子,后死于开封府包公之虎头铡下……我冷汗涔涔,这些皆是些凡人事,不过亦委实是不为人知之至了。
又翻开了一卷竹简,眸光微闪,只见其上寥寥数笔,写道:天降妖姬,夏朝必亡。
夏朝必亡。
想来,便是那妹喜同夏桀了。只不知这“天降妖姬”是何意呢?
又翻了几卷书册,我这厢却早已神游至了物外。
——苍玄帝君所言是不差的。我轩辕荆和在这世间活了三万年,而我父君母神皆是十几万岁的人了,自然不会只有我一个女儿。
听空桓老管家说,九重天上的轩辕府,曾有个生得与我五分相似的长女。我那长女姐姐的名字有几分古怪,是叫做旱魃。
对于这个名儿,空桓老管家的评价是这样的——啧啧,姑娘你可不晓得哟,轩辕帝君当年为你姐姐起名时,诚然是没使脑子的。因着你姐姐这名儿,你母神琏人几度搬回了元始天尊的昆仑虚,帝君去请夫人回府时,还同天尊连着那清虚大帝动了几次手,阵仗颇大啊颇大。
不知是否是因了这古怪名字的缘故,我那名为旱魃的姐姐是个不大好生养的主儿。据说那性子当真是跋扈得达了极致,那脾气亦是火爆得入了大境。
四万年前她便被父君封印在了东荒的尧光山,而封印她的缘由却是整个轩辕府的大忌讳,父君母神从不与我提她,空桓仙君每每提及也是绕来绕去只围着那她那名儿打转,故而本上仙这个长姐,委实是个颇神秘的神仙……
正思索间,门外乍然传来了几道高亢人声——
“哎哎哎,使不得啊使不得,东皇先君定了规矩,这司命宫入不得啊!您就莫要为难老朽了啊……”
心
绪乍然截断,我心头一惊——这不是囚从长老的声音么?抬眼望向苍玄帝君,只见那东皇公子已然放下了手中的竹简,一动不动地望向宫门方向,一双眼眸煞气毕现。
望着那双眼,我咽了口口水,心头却是有些许无措——方才囚从长老未曾拦我二人,定是因着东皇小老儿的魔尊身份,如今若是被其它人撞见我二人在这司命宫中,那……我瞄了瞄苍玄帝君,登时心头一凉。
瞧那眼神那架势,这人莫不成要灭活口么?
背脊一寒,我亦一动不敢动地望着宫门。
“哎呀,囚从长老,本宫长这么大头一回出宫,你就让本宫进司命宫中去看看嘛。父君当年还未有机会领我进去一遭,便早早身归了混沌,本宫心头真真难过啊……”
一阵风吹过,我抖了抖,只觉印堂隐隐发黑——这声音,可不正是苍容公主么?
想来这苍容公主亦是个人才,这年头,连自家归了混沌的老子都搬出来压人了。
“决计不可的。”囚从长老义正言辞道,“先君曾令老朽守着这司命宫,公主若是当真念着你父君,便当遵从先君的旨意”
闻言,我眼尾一抖——殊不知这魔族之人,竟都是甚欢喜将那归了混沌数万年的东皇太一搬出来压人的么?
“囚从长老,今日本宫入了这司命宫,天知地知你知本宫知,你不说便无人知晓,王兄自然也就治不了长老的罪。”
“……”
“……”我抬眼打望了边上的某尊神,却不见他有丝毫表情,仍是沉着张脸甚平静地望着司命宫宫门处,薄唇微抿,瞧不出在想什么。
“不可不可,老朽今日的决计不能从公主之意的。”囚从长老义正言辞回绝。
“今日本宫非进不可!”苍容公主声音一扬,似乎是来了三分火气,“本宫好不容易才甩开那劳什子臭龙将军,如今长老您倒是好,将本宫渡了过来又不让本宫进那司命宫!”
“哎哟公主啊,您起先只道是来这司命宫前打望打望,可未曾同老朽说要进去啊……”囚从长老的声音颇有几分老泪纵横之色,冤道。
“唉……既是如此,本宫便回了吧,烦劳长老再渡本宫一遭。”
“诺诺诺——公主您这就对了,老朽这就渡公告过忘川……”
闻言,我便已然觉出了几分古怪,苍容公主那般的是鬼灵精儿,是断不会轻易善罢干休的。
“啪——”
门外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接着便是司命宫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我忒淡定,而苍玄那厮显是比我还淡定几分,他
默不做声地朝后望了望,随即我便觉着手腕便蓦地一紧,朝那人望去,那苍玄帝君将右手往我唇间一捂,便带着我一道闪身藏入了高架之后,将我禁锢得动弹不得。
“唔——”鼻尖乍然间全是这东皇公子身上的淡淡熏香,我面上的淡漠神色有些崩,霎时一张老脸皮浮上了几朵颇销魂的绯云。
“……”苍玄剑眉蹙起,左手食指竖起置于唇间,示意我莫要出声。
“……”我僵了僵,默然抬眼望着头顶上方的清雅俊容,心头有了几分了然——苍玄是个尊神,但当忌讳的事宜仍是须忌讳,当遵循的规矩仍是须遵循,这擅闯禁地违了先君之命的行径,却是半分见不得人的。
然而,有一事我是如何也想不明白了。
——这东皇公子何必这般偷偷摸摸的,直接施个遁形术隐了我二人的身影,岂不方便?
现如今这般又压又搂又抱又摸地圈着本上仙,他素来口中体统来体统去,现下却是成个什么体统?
想来,这“圣心难测”一说,原也是不假的。
我这厢正胡思乱想着,那苍容公主却已然有了动静。
苍容公主一双凤眼美眸在一片漆黑中分外闪闪明亮,红颜身影一动……“哐当”一声,撞倒了横在脚边的断椅腿儿,我嘴角隐抽,望着那抱着左脚原地蹦了三蹦的身影,额角甚自然地滑落下冷汗一滴。
苍容公主甚为气急败坏地一脚将那断椅腿儿踢开,亦算是长了个心眼儿,一路行至内阁,倒也未撞倒其余物件,她柳眉一挑,似是兴致勃然,又上前几步随手拿起一卷竹简翻看起来。
“……”苍玄帝君不着痕迹地搂着我又朝里间靠了靠。
“……”我抬眼,望向那颇有几分沉鱼落雁的东皇公子。
嗯,这苍玄帝君捂得这般严实,本上仙是理解的。不就是怕本上仙出个声儿打个嗝儿什么的么?可这捂得也忒紧了些,本上仙似乎是有些不能喘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