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石碑还是刻字都相当的新。
“这里埋的谁?”一直等贺青芦沉思完毕,庞弯这才小心翼翼开口。
“我的马。”贺青芦低声回答,破天荒没有看她。
“它怎么会死在这里?”庞弯迷惑不解。
贺青芦没说话,倒是他身侧的锦地罗闻言飞快看了她一眼,目光中竟然有三分埋怨。
庞弯这下恍然大悟——听说了她结婚的消息,贺青芦用七天时间跑完了平时两个月才能行完的路,这般不可思议的任务,只有以累死神驹的代价才能完成。
虽然贺青芦没说,但通过他略显寂寥的神色,庞弯也猜得出这匹马与他情意匪浅。
“对不起,我连累你了。”她朝那土坡深深一鞠躬,“等我回来给你修个更好的墓,请一位大师给你念经,再烧几匹漂亮的小纸马下去陪你,免得你在下面孤单。”
锦地罗禁不住表情讶然,贺青芦则是轻轻叹了口气,牵起庞弯的手,握得更紧了。
回到马车上后,贺青芦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闭目养神,显然心情低落。
庞弯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她知道他在为爱驹难过,愧疚加心疼,让她一路上对贺公子千依百顺。她真心希望他能恢复情绪,这样她心里就能放晴,再不会泛着奇怪的酸意,她舍不得他不高兴。
*****
颠簸多日终于进了城,在贺青芦的安排下一行人终于是住进了贺府。
“想不到圣姑的未来夫婿如此阔气。”婢女跟在庞弯身后参观宅院,面上惊羡之色久久不能卸去,“教主大人真是招了个乘龙快婿。”
庞弯听了偷偷吐舌头——可惜这女婿来头太大,不愿意跟拜月教有瓜葛呢!
连日奔波劳累,众人洗漱完毕后大多直接补眠去了,庞弯从午睡中醒来,一听贺青芦进了书房再没出来,便端了盘蜜桔娉娉婷婷走去。
也许是大家都累了,书房外并未安排人看守,一路上她畅通无阻。
进了书房,却见贺青芦一个人坐在书案前,琥珀色的眼睛正凝望着窗外出神。
隆冬时节,湖面碧波翻天铺锦迭绣的莲叶都化为了乌有,绿莹莹的湖浪轻拍岸边,书房里只剩柔和的水声。
“好看吗?”庞弯蹲下去,将一个金黄的蜜桔塞进他手里。
贺青芦了她一眼,顺势牵过她的手揽进怀里,将头颅埋进她颈间吸了一口气。
庞弯侧头瞧见书案上摊着一副画,画中是一匹驰骋的骏马,身披九色花毛,额间一弯雪白的月牙,四蹄轻快线条优美,脚下沙砾都化作滚滚烟霞被抛诸脑后,俨然天降神驹。
题图是“飞黄腾踏去,不能顾蟾蜍”,落款是“山寒赠九花虬”。
“对不起。”庞弯懂了他的心思,将脸埋进他怀里,言辞恳切。
“九花虬是我父亲送的礼物。”贺青芦将手指穿进她脑后的青丝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起来,“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四年,二叔曾说,世间再也没有比它更好的马。”
既然是情报遍天下的孤宫宫主说的,那么就不会有假。
庞弯心中更加歉疚,只好闷声道:“真对不起……”
贺青芦拍拍她的后脑勺,没有说话。
他心里固然是在为痛失爱驹而伤怀,但更让他难受的是,发现自己站在墓碑前的无能为力。——家世,金钱,武功,才智,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天人永隔这道门槛。
纵使他自持聪慧非凡,也没办法让九花虬死而复生,假如某天墓碑下躺着的不是马,而是一个人呢?
望着满脸愧疚的庞弯,他眼中忧色更甚。
庞弯见他不声不响注视自己,赶紧举手投降:“你只管说,要我做什么你才能开心一点?”
贺青芦一怔,随即不怀好意勾起嘴角:“不如你去荷塘里再表演一次‘少女采莲’?”他至今还记得阳光下她莹白的面颊,皓玉般的素手,笑意盈盈满是春意的脸。
庞弯见他又拿自己的荒唐事打趣,不由得嘟嘴:“现在哪儿有莲啊?你让我跳下去挖藕还差不多。”-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贺青芦自然是舍不得的,所以只是叹口气,望着她乌溜溜的杏眼出神。
“别伤心啦,等我赔一匹给你好不好?”庞弯见他不说话,有些着急,“一定赔你一匹最上等的良驹,要是赔不出我就自愿给你当马骑……”
话到这里忽觉不对,下意识捂住嘴,胭脂一下子从脖颈里染到了耳朵尖。
贺青芦的眼睛眯了起来。
庞弯察觉到危险想推开他跳起,然而腰肢却被人牢牢挽住了。
缱绻细腻的吻落了下来,他低头啃着她,品着她,就像咬开了一颗刚离枝最新鲜的蜜桃,迫不及待要吸光所有的香甜。
“弯弯。”他从来没有这么缠绵的叫过她的名字,沙哑而动人心弦,“我们尽快成亲,一定要尽快。”
庞弯含含糊糊应着,对他突如其来的急切感到诧异。
63番外:春风拂槛露华浓(一)
六岁那年,一位赫赫有名的摸骨师告诉我爹娘,我将会成为一个世间罕见的美人。
我还记得当时父母的表情——父大喜,母却显得颇为担忧。
我问母亲,娘,你为什么不高兴呀?长得美不好吗?
母亲抹着泪回答说,儿啊,你想想,由古自今的传奇里,那些绝世美人的归宿都是什么?是被火烧,被绞杀,是被弃尸野外,还要背负千古骂名啊!
我想想苏妲己,想想杨玉环,立刻煞有介事郑重点头。
母亲见我如此懂事,一把将我揽在怀里,泣不成声道:“乖儿,听娘的话,以后找个有钱但是没啥野心的人嫁了,天天呆在家里,不要出门。”
从此,我坚定了自己的少女志向——嫁个有钱,但是没野心的人。
光阴荏苒,待我正式及笄,早已美名远扬——这句话半点不夸张,上我家求亲的人最远来自冀州,距离京城有不下小四百里路呢!
哦,忘了说,我出生于京城郊县外的一户小康人家,父亲是位郎中,开着一家小小的医馆。
于是在十五岁那年,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把光阴耗费在相亲上——求亲的人作在大堂里,母亲命人在我面前搭一块锦帕,让我能远远的隔着看一眼。
父母问求亲之人的问题,翻来覆去不过那几个,高堂家乡,爱好学问,以及靠何种行当为生。 坦白说,那时肯上门求亲的,多少也掂量过身家,虽无大富大贵者,倒也能保我半省衣食无忧。所以唯有最后一个问题是我最关心的。
母亲会问求亲之人,你毕生的理想是什么?
回答自然千奇百怪,有中状元者,有富甲一方者,有加官进爵者,有练成绝世神功者。
多少年轻才俊,统统在这一问上翻了跟头。
他们理所因当的以为,答案应当越雄壮越宏大越好,却不曾想,其实我与母亲只求两个字:“平安”。
漂亮的女人是祸水,我要远离这定律,我不想成为祸水。
转眼一年过去,我已满十六岁,如意郎君却迟迟还未现身。
其实这也不奇怪,这弱肉强食的世道里,有钱人大多有抱负,没有抱负的大多没有钱,想要找个有钱又没有抱负的,往往比较难。
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贺少辛出现了。他像一道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嚓劈在我面前,为我照亮了未来。
他打着做买卖的招牌,忽然出现在小镇上,大把撒银子,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活像一个胸无点墨的草莽英雄,却又长了一张极其俊美的脸,矛盾到极点。
我观察了他很久,直到有天我听闻他在大街上跟人打架,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后奋力吼出:“老子就是没出息,就是只要老婆孩子热炕头”时,一颗懵懂的春心终于澎湃了。
——啊!这不就是我心心念念的最佳夫婿吗?
有钱,且没出息,最关键是,人家没野心。
当夜我便偷了父亲最宝贝的药,悄悄潜入了他的栈厢房里。
我那朝思暮想的贺郎啊,他的半边脸已经肿得像一个猪头,惨不忍睹,然而这些都无法浇灭我内心激荡的爱慕的火焰——啊,毕竟他是那么的没出息,那么的楚楚可怜!
贺少辛转身看见我,显得颇为吃惊。
“咿,这不是金大夫的闺女么?站在这里干什么?”他正在包扎眼角伤口,用仅剩的一只可以自由转动的眼睛盯住我。
“听说你受伤了,我给你送药来了。”
我面饭红潮看了他一眼,悄悄递上手心里的瓷瓶。
贺少辛接过那瓶药一看,顿时裂开了嘴:“金小姐,你知道这是什么药不?”
“这是我家卖得最贵的药,平时根本就不让人碰。”我满心期待的看着他,“我听我爹对我娘说,这药百试百灵,包管叫人重振雄风呢!”
贺少辛呲的叫了一声,兴许是碰到了伤口,疼的跳了起来。
“……你赶紧回去。”他捂住受伤的地方,痛苦的嘟囔着,“心意我领了,这药你赶紧拿走,不让然回家你爹娘要拿刀子追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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