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有些累了,芊芊便在林中的圆桌处坐下休息会,想那泫墨自上次太后宫中遇火后,便更是比之前沉默少语,仿佛一个本就清冷绝世的人更加远离人间烟火一般,那满目的淡冷中又略带着一丝暗涌与怅然,那番感觉像极了两百年前刚认识苏郎时候他的摸样。
那个时候苏郎将她救于危难后,便带着当时还是一身狐狸毛的她在轩辕山脚的溪流边搭盖起了一处草木屋子,屋子造的依山傍水,娴雅朴质,加上轩辕山下独有的自然景色,不论是在晨曦微露之时,还是夕阳西下,又或是在朗月繁星的夜幕下,他们的那座小房子看起来都是那般的有格调。
虽说当时她还只是只四只毛短腿的三尾小狐狸,但却也是只比较有审美观的狐狸,瞧着苏郎一个人一根草一块木的在轩辕山脚下搭起小屋子那时,她便知道,这是个贤惠的手艺人。
也正因如此,她便更是崇拜他,那个看是一位文质彬彬却能在她有危难时,拔剑而起的英雄。
所以,在造房的那段时日里,她会在他身边到处跑窜,然后用尖尖的小嘴为他叼来一些木条和枝干。
刚开始,对于她的举动,他是惊讶的,诚然是没想到过一只小狐狸,竟然能懂人的心思,还能协助一个人类盖房,虽然她身后有着三条大尾巴,但必定也不是人类,所以那时他总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嘴里叼着木条,黑亮的圆眸还望着他咕噜直转,他若不接过她嘴里的木条,她的鼻子里还会发出一串哼哼呼呼的声音。
但随着日子的推移,苏郎便也习惯了这只小狐狸的过分机灵,甚至开始直接用人类的语言吩咐她去拿点什么过来,当然,然她拿的东西,必定是她的尖嘴能够叼得了的东西。
然后当她叼着东西摇头晃脑的跑过来时,他会高兴的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夸她聪明。
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里,他们认识不深,苏郎也不知道一只三条尾巴的狐狸其实是能听懂他说话的,所以大多时候他都比较沉默少语,经常会独自一人坐在溪流边,看着远处独自神伤。
而自从太后的元极宫着火后,她再次看到泫墨,原本就凉薄冷淡的气质更是多了一丝怅然,而那道怅然更是像极了当年的苏郎。
就这么想着想着,苏郎泫墨……泫墨苏郎……
渐渐的,两个神似的眸子慢慢重叠,她也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直到一阵略带清凉的小风带着丝丝幽淡的花香吹来,她才皱了皱鼻子,缓缓的拉开眼帘。
一双仿若幽潭一般波澜不惊,却又仿若蕴含着百年呼唤的暗涌般的眸子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她的对面,泫墨正静静的望着她,银质的面具在阳光下泛着熠熠光辉,宛若锦缎的长发随意的束在腰后,两日不见,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脸颊处也落了些许胡渣,着生生的破坏了他那一贯谪仙般的气质,但在芊芊看来,这样的他反而看起来更真实,更有存在感,更准确来说,应该更像是个人,不再那般的飘渺了。
对上他毫无顾忌的关注,芊芊从桌上撑起身子来,胡乱的理了理两际的发缕,“你……你怎么在这里?”
泫墨不置可否的一笑,“因为这里是花四海。”
言下之意,便是这里,是我的地盘,我当然应该在了。
还未等芊芊来得及反应,一卷白纸画圈从对面递了过来,拿捏着画卷另一端的,是泫墨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与华少宸的不同,他的手略显白皙。
“这个是?”
“你打开看就知道了。”他淡淡的勾了勾唇角,将画卷又往她的手边推了推。
芊芊将画卷轻轻展开,一幅山间茅屋的丹青显现在宣纸上,而那深浅的笔墨还未干透,绵延的山脉,蜿蜒的溪流……
那画面正是轩辕山下的情景,图上所绘的也正是当年她与苏郎曾住过的那间小屋。
芊芊想起之前二师兄曾在皇宫中拾到的那副图纸,多日前已经被她揉了个干净扔进了泫墨的房间,可眼前这幅,虽说图是一样的图,景是一样的景,但那画纸却绝对不是当日的那张了。
她将目光移向泫墨,有些难以置信地低了一句,“这是?”
泫墨微微抬眼,阳光下,是那般的炫目,七彩的日光渲染在他悠长的羽睫上,仿佛一抹绚烂的光辉,他瞥向芊芊,只是极淡的一眼,却仿佛饱含着万种情愫,落了些胡渣的唇角微微牵起,“你又是打扫桃林,又是采茶,不但将本该施在菜地里的肥料施进了我的荷塘里,还成天为了一幅画吵的我不能安宁,你做了这么多的事,而且还坚持不懈的做,不就是为了这幅画么?为了不被你脑晕,我只能如你所愿了。”
不但将本该施在菜地里的肥料施进了我的荷塘里,还成天为了一幅画吵的我不能安宁……
她在脑子里思索着这几句话,不知该如何理解,却没留意到对面人那面具下的薄唇微微牵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
是的,这是她想的,可以让泫墨再为自己画一幅轩辕山下的小草屋。现在他为自己画出来了,自己的心里有一种感情在翻腾,那是沉醒了几百年的情感,有一种激动,又有一丝欣慰,再加上一点惆怅。几种不同的情绪纠结在一起,冲击着心脉。
再芊芊觉着对泫墨来说画一幅画不难,难的就是他现在主动为自己画上一画。自从太后宫大火那次,一直觉得他这段时间很是憔悴,没想到他竟然在她一觉睡醒时,送给她一幅崭新的画卷。
看着她眼睛里各种情绪复杂的交接更替,泫墨极淡然的又问了一句,“你……很想念这个地方吗?”
他记得她曾今说过,画中的这个地方是她曾今住过的,她很怀念,所以才会一而再的希望他能帮她画出来。
芊芊被这一问,神色滞了一滞,点了点头,看着画卷半晌才道:“谢谢!”
她是很想念轩辕山,也很怀念那段与苏郎共渡的二十年时光,但没有什么比这两个字更能表达她的心情。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却找不着释放的缺口。
泫墨垂低眼眸,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画卷,眸中闪过一道思虑之色,复而又抬眸问了她句,“你之前真的住在这里吗?”
芊芊很自然的点了点头,“而且这里方圆百里我都很熟悉。”
泫墨不禁笑了起来。第一次看见他笑,虽然面目全挡在那冰冷的银色面具后,但那眼睛里的光芒却是如万里碧空,艳阳金辉,让人灼了眼。
芊芊见他笑,顿时有些心急,说道,“你不信?”
他收敛了笑意,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不知道自己凭空想的一副景色,居然没想到世间上真有此地,”他笑得有些漫不经心,却又略带一丝宠意,“还居然遇到一个曾今在这里住过的人。”
听他这么一说,芊芊浅笑,“这世间上本就很多奇特的事情,”她将画卷摊在桌面上,撑着手臂,靠近了他些,压低声音,“而且,说不定着地方你以前去过,只是你不记得罢了。”
“噢?”泫墨仿似听到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思虑了片刻,便道,“或许吧,或许是我在梦境中去过这个地方也不一定。”
梦境中去过这个地方?
或许吧,芊芊一种微微有些悸动,对于凡人来说,前世,或许就真的如同梦境一般,梦境中或悲或喜,醒来,不过是隔世一梦,醒过便罢,偶有些人会在醒来时还对梦境中的场景有所模糊印象,但却只是如同镜中水月,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个模糊的影像,也便渐渐消失殆尽。
这也便是为何泫墨这一世从未去过轩辕山,却能将当年他们生活过的地方一字不差的凭借影响画出来,那或许便是前世在他脑海里留下的浅薄印象,而对他来说,就仿佛是曾今的一个梦境。
可对于凡人来说,梦过便梦过,醒来才是真实的人生,前世亦是如此,或悲或喜,转世之后,也方只能忘记,因为只有现世才是他们的人生。
也正应如此,有些人到一些地方,看到一些东西,总觉得自己曾今来过,曾今看过,但事实上却又不曾真的来过,或许吧,那就是前世的梦境中,曾来过……
“这地方看起来,还是挺美的。”泫墨看着他两之间的画,这是他这两日来所作的,自那日太后的元极宫着火,他忘记一切的冲进火场将她抱出来,然后递给华少宸,自那天起,他心中总有着很多情绪,仿佛是这几十年来的各种思念与挣扎全都在那一刻凝聚了,让他心中沉闷的不行,为了抵挡心中的那股沉重感,他试着作画,却一个不留神,竟将几日前芊芊因为生气而扔进房里来的那幅图又做了一边,说来也神奇,每次画到这幅图时,他内心就有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感,虽然他确定自己从没到达过这个地方,但自己的内心似乎对这个地方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感,但每每将此画完成之后,他心中又总有种莫名的失落感,他微微皱了皱眉,“芊芊,你觉不觉得这幅画哪里差一点什么?”
芊芊抬起头,“你……刚刚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