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
想着昨夜害离墨摔下床的糗事,再想着她笨手笨脚下对他冒犯的那一吻,容浅心中情绪复杂万千,纠结的胃都疼了,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为了一句脱出口:“君上,昨晚睡的可好?”
然而话刚一问出口,容浅便恨不能立刻咬断自己的舌头。
这么个问法,不是明显又要叫他逮着尾巴再戏弄恶整一番了?
谁知离墨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只绕过她便往楼下走去。
那样不冷不热的态度,让容浅不由一愣。
牵绊的滋味
初七在柴房里等了很久。
窗外的月色很清很亮,透过格子的窗棱,静静地照在柴房的地上。初七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被大白带到这里来的样子,那时他们不过是四五岁的孩童,她还扎着羊角角,他还穿着半截裤。可是当他拉住自己,问她知不知道什么叫“亲亲”的时候,她虽然摇了摇头,但是那小小的心肝还是跳了几跳的。
什么叫亲亲?
她其实直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滋味。上次在妖魔谷,她只是一缕轻魂,虽然斗大了胆子亲了他一口,但是却没有一点点感觉。倘若真的令他的唇,碰在自己的唇上,那该是……
初七伸手碰碰自己的嘴唇。
柴房里的纱帐突然微微地飘动。这还是上一次大白搞笑唱歌时弄出来的东西,可即是这样细细的动静,却还是令初七猛然回身。
浓眉星目,耀眼非常。
初七刹那间就倒退了一步,仿佛是下意识地保护自己。
眼前这个男人的气场实在太过强大,倘若靠近他三步之内,都有种无法呼吸般的感觉。
君莫忆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脸上分明写满了对他出现的意外,但是那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那清澈如溪的眸子里,甚至能映出窗外那银盘似的光,那乌溜溜的珠子,却眨也不眨地直盯着他。
君莫忆瞪了她半柱香的时间,她居然也只是看着他,并不开口。
他忍不住先皱皱眉,“你难道不想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初七抿抿嘴,竟只是点了点头。
君莫忆内伤,既然想问,为何不开口啊。
他哪里知道,初七小姐的腹内隐忍功,已经修练到如火纯青的地步,就算你半个时辰不开口,她也不会问你一句的。
“是白子非让我来的。”君莫忆摊开手掌,那只碧绿色的小瓶出现在她的面前,“这是你的解毒药,他让我送来与你解毒。”
这句话,让初七小姐脸色微僵。
她的伤处在腋下,连前来给她疹治病情的郎中都不曾看过,又可能让君莫忆为她治伤?这……真的是白子非所说出的话?
君莫忆自是看出了初七有些尴尬的表情,便把手中的药粉交给初七:“这药我已经碾好,你交与你的丫环帮你涂抹便好。”
初七接过那药瓶,脸色却依然还是有些难看。她把药瓶在手中一攥,低低地问:“果真是他让你来的吗?”
君莫忆微挑了挑浓眉。
初七握着那碧绿瓶子,迭着细细的眉,转身便要往柴房外面走。
君莫忆一下子便拦住她:“你去哪?”
“我去见他。”初七对面前这个天君神仙,并无一点点的惧怕和惶恐,反而伸手要推开他的胳膊,直往外走去。
“你还是不要去见他。”
“为何?”
“你难道不知他的身份?”君莫忆低低地答她。
初七瞬时转过身来,直直地望着君莫忆,“他的身份,我知道。”
君莫忆迭住浓眉,望着眼前的这个小女子。
她清秀如水,眸光却凌厉如剑,漂亮的眉宇间,甚至还带着一抹隐隐的英气,这样的女子,在人间是难得的绝色,甚至到了九天之上,也是那些软软儒儒的仙子们所不能比拟的。
“他是神仙,可,那又如何?”初七那么勇敢地望着君莫忆,这个人间的女子,似乎从来没有把他们这些什么上神上仙的放在眼里。
这令君莫忆很是吃惊,受惯了别人的顶礼膜拜,忽然有人这样坦然地面对着他,他还是有些十分的意外。
“他是仙,终归要回到上天去,你是人,终究要坠入六道轮回,生死离苦。何必又与他有什么牵绊,不仅牵了自己,也绊了他?”君莫忆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说。
这其实不是他第一次对凡人说这样的话,只是以前他说的都是非常无情,是仙是妖是魔,他眼睛眨也不眨地就会下手送他们回去应该去的地方,只是这一次,面对着眼前的这个小女子,他不知为何,心内竟有些涩涩地犹豫起来,她越是看起来勇敢,他却越不想伤害她一般。
“呵,牵绊,天君都知这是牵绊,又岂是自己能控制?”初七微微摇头,抬起扇子般的长睫,“又或者天君从未对谁有过牵绊,所以从未知晓这种滋味?”
君莫忆脸色一僵。
他是天生的上神,自幼跟随师傅修仙练武,成年后便接管上三界的除魔安危,一向下手利落,对待那些妖魔冷酷无情,又哪里有机会,尝过什么牵绊的滋味?
初七看着君莫忆的表情,便已经了然在胸。
她对着他微微地一笑,笑意中带着复杂的味道,却也有着浅浅的微甜,“天君即从未尝过思念一个人的滋味,自然便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牵绊。有些人,当他出现的时候,你便会知道,他此生此世,都会与你纠结不清……他的命运,你的命运,会被一根看不到的线,紧紧地纠缠在一起……那时无论你在何时何地,都会感觉到他的存在……因为在你的心底,永远镌刻着那个名字……即使殊途,那又如何?”
君莫忆怔住,想不出不言不语的初七,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所以,即使他是仙,那又怎样?我只想他还在这里的时候,对得起我自己的心……”初七对君莫忆丢下这句话,轻轻地推开他的手臂,头也不回地就走出了柴房。
君莫忆刹时都怔在那里。
殊途……即使殊途,那又如何?
殊途……即不能被承认,被认可,被允许!这天地之间,自有着它的发生规则,倘若就此打破,那么这尘世间,还有什么轨迹可寻?上天又拿什么规矩,来约束于这世间的凡人?而上天的神仙,下界的妖魔鬼怪,又如何能听令上界,守着自己的结界?!
这是让君莫忆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的。
他只知自己是守护上三界的巡使天君,他要做的事情,便是清除妖魔鬼怪,守卫这上三界的清静规则。这殊途的事情,对他来说,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君莫忆忽然转过身来,猛地推开柴房,就朝着初七的背影追了过去。
对他来说,他要守着自己的职责,无论面对的将要是谁,他都有责任制止所有不合上三界规则的事情的发生!
即使对方是仙,都不可能!
“蝶落,你好些了吗?”
“嗯。还好。”
君莫忆追出门来,还不曾跟上初七的步子,却突然听到水音廊下的暗影里,传来低声的交谈。他并不想听人家依侬软语的低吟,可是守卫神仙的职责,却让他瞬间感应到那一缕芳香的妖气!
那暗影里,竟还藏着妖怪?!
“让你受苦了,蝶落。都是为了我,才会受这样的伤。”初三轻轻地揽着蝶落,那么小心地抚着她的脊背。
蝶落的伤处在他的掌下,有些微微地刺痛,但她却心甘情愿地闭着眼睛,让他的手掌一点一点地滑过她的脊背。
一千年……几乎有一千年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他的气息,他的怀抱,他的温暖……曾经以为,此生此世,再也见不到他,再也不会回到这样的怀抱里,然后就在那些妖怪们的尖笑声中,孤独终老……但,上天终会是仁慈的,不是吗?即使给了她千年不灭的妖身,也给了她与他重逢的机会……能再次躺入他的怀里,即使成妖成魔,出卖自己的灵魂,那么……她便也心甘情愿了……
蝶落把自己埋在初三的怀里,珠泪暗流。
初三轻抚着蝶落的背,感觉有丝丝凉凉的泪珠落在他的胳膊上,便忍不住把她抱得更紧。
月光,明亮亮地从天空中垂泄下来。
水音廊前的池塘里,泛起一阵波光粼粼的涟漪。
时光,若能这样凝滞,直到永远……那便也会是一件最幸福的事……
初三低下头看她,轻声地开口:“蝶落,我们……成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