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妖 (初锦瑟)

　　“刚才你为甚么不跟三公主说清楚？”
　　“有甚么好说的，本来就是我的错。”绿萝叹了口气。
　　十七娘欲言又止，终还是道：“萝萝，你变了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甚么？清风被关在天之涯，你不去看他，不去安慰他，你现在心里只有老妖，你对得起清风吗？”
　　绿萝惊惶地看着她，“你胡说，我心里怎么会有老妖？还有，我不去看清风，是因为那里是只有神仙能到的地方，我怎么去？我也没脸见他！”她颓然双手捧着脸，再也支持不住，哭了起来。
　　十七娘说错了，她心里怎么会有老妖，自始自终，她只当他是朋友。她心里只有清风，没有老妖，一辈子，几生几世，都是。
　　“那你打算怎么办？”十七娘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黯然说道：“清风一心度你成仙，你如今拒绝，只怕他--”
　　“玉帝不会对他怎么样的？不然，刚才三公主就不会是这种表情。更何况，以清风的本事，别的神仙受不得罪，他却能忍得。”绿萝强忍痛苦，故作轻松地说道：“成不成仙是我的自由，清风不会跟我计较的。其实当神仙哪有当妖精的好，是罢？没了天规束缚，我想怎么做都行。”
　　“可是你却再也见不到清风了。”十七娘叹道：“你一心一意的想他跟在一起，做梦都想着看到他。如今你说放弃就放弃，萝萝啊，你真要想清楚啊！”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落天欢快的声音：“小雀妖，老妖我回来啦。”
　　绿萝心里一格登，猛然转过身来，脸上惊喜莫名。
　　“你快看，我带甚么来给你啦？哈哈，附灵草，老妖我把附灵草带回来啦。”
　　落天俊伟的身影倏地出现在绿萝眼前，十七娘瞪着落天，心里也有微微的欢喜。和他独处的那两天，是她最温馨的时候，她动了动唇，想说点甚么，终没有出声。
　　“十，十七娘？你没死，你还活着？”落天不置信地揉了揉眼，惊喜地嚷道：“老妖以为你魂飞魄散了，哈哈，太好了，我们又在一起了。放心罢，下次我们再去捉妖捉怪的，老妖一定保护好你，绝不让你再出状况。”
　　十七娘扯了扯嘴角，努力还给他一个灿烂笑容。
　　绿萝怔怔地望着落天，不相信地道：“你去了这么多天，就为了拿附灵草给我？”
　　“我只不过去了天上一会儿，怎么，想老妖我啦？好了好了，别再绷着脸啦。对，是老妖我不好，不该跟你玩笑。既然附灵草是我偷的，我还你也是应该的。”落天边笑边往怀里掏白玉小盏，哪知当他掏出白玉小盏，莫说绿萝和十七娘，连他自己也惊呆了。“我的附灵草？”
　　虽然被他鼓捣得有点惨不忍睹，可还是留有那么一小片叶子晃荡啊，如今叶子没了，小盏里除了仙丹，再无其他。
　　“这个，就是你说的附灵草？”十七娘心系绿萝成仙之事，忍不住对落天微微嘲讽地道。
　　“小雀妖，你相信我，这真的是附灵草！”落天急得挠头，“到底是附灵草吃了仙丹，还是仙丹吃了附灵草？连根儿都没了，咋就变成这样了呢？”
　　看着落天又急又恼地走来走去，绿萝淡然地道：“老妖，没关系，附灵草没了就没了。”
　　“可是，这是我
　　死皮赖脸跟玉帝和太上老君磨了好久，又去那八卦炼丹炉掏啊掏，才要来的--”落天猛地住口，想了想，忽然摊开手，道：“小雀妖，老妖用这个赔偿你罢，只要你莫再生老妖的气。”
　　手掌上，金光一闪，通体碧绿的一根羽毛立时出现在绿萝眼前。
　　“碧水寒羽？”绿萝和十七娘同声惊道。
　　绿萝不置信地道：“你不是把碧水寒羽毁了吗？怎么会……”
　　落天脸色绯红地道：“这是我老娘留下来的宝物，我当时见了就有亲切感。再加上你拿着这个羽毛当令箭，非要与我较真，我一时不高兴，干脆回收，然后弄个假的唬弄你。”
　　“那你现在又给我？”绿萝疑惑地道。
　　“这不是……弄坏你的附灵草了嘛，就拿这个做赔偿啦。”落天不自在地道。
　　十七娘再也忍不住道：“可是老妖，附灵草根本就不是你偷的。”
　　落天没想到十七娘会这样说，连忙瞪了她两眼，哈哈大笑着企图掩饰：“没啥不好意思的，偷就偷了呗。老妖不喜欢小雀妖当神仙，把附灵草偷了有甚稀奇。老妖不高兴，啥事都做得出来。”
　　绿萝本来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听得他如此说，顿时寒下脸道：“你为甚要害清风？”
　　落天怔了怔，“啥？”
　　“清风与你无冤无仇，你作甚要害他到那天之涯受罚？”绿萝怒道。
　　“你……全知道啦？”落天不知怎的，有些心虚。
　　绿萝见他心虚地低头，不知怎的，纵有怒气也撒不出来，反而尽量的平心静气地说道：“你受了委屈，要算帐也好，报仇也好，只管冲着我来，为何要害清风？对，附灵草你根本就没有拿，是我冤枉了你，是我对不起你。你不是应该恨我吗？可你又为何要承认这偷窃之罪？还要不辞辛苦的重又找来给我？”
　　“啊？”落天愣住了，他拿来的附灵草变成了仙丹，心里不舒服，准备好被绿萝开骂，哪知她竟认起错来。“小雀妖，你没事罢？”
　　“没事。”绿萝瞪了他一眼。
　　十七娘可不愿意了：“怎会没事？老妖，如果不是因为你到玉帝那告状，清风就不会去天之涯受苦。”再怎么说，清风也是全心全意地帮助绿萝，他枉遭这个罪，也太那个了。
　　落天盯着十七娘，冷淡地道：“十七娘，你真了不得啦，机缘甚巧，成了哪位仙姑的门下？我害便害清风，与你何干？”
　　十七娘怒瞪着他，昴首道：“当然与我有干系，若不是你害得清风被罚天之涯，萝萝就不会跟三公主说，她不想做神仙了。”
　　“你说甚么？”落天惊疑地看着绿萝，眼中惊喜连连：“小
　　雀妖，你当真的？你不当神仙啦？”
　　绿萝淡淡地道：“我既然答应过你，就不该食言。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不想再错下去，再连累他人。三百年是罢，我答应你，我会陪你在浮屠世界待三百年。”
　　甚么？
　　落天愣住了，十七娘也愣住了，只有绿萝淡然从容地微笑。只是那一抹笑，带着苦涩，带着不解，带着深深地愧疚。
　　在王母塑像前，绿萝跪了一夜。她凝望着王母，心从没有任何时候像此刻这般的冷静，静得几乎感受不到心跳。
　　天刚蒙蒙亮，绿萝就与十七娘告别，然后朝南海方向飞去。她没有回头，没有凝望天空，一丝眷恋都没有，一心一意只往南海飞去。
　　那里不止有面壁思过的浮屠世界，还有大慈大悲的观音大士。
　　落天今次甚乖，没有捣乱。他飞在一旁，时不时的偷眼瞄向绿萝，看着她平静无波的面容，他想说点玩笑话，动了动唇，竟开不了口。
　　沉闷的气氛一直伴随着他们来到浮屠世界。
　　缓缓降落云头，绿萝踩着绿茵茵的草地，望着幽美的岛上风光，不由得回想起与落天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那是她自成大妖怪后，与落天的第一次见面，两千年前的接触早已随风飘散，不复记得。若非太虚幻境，她哪里知道这些。那个太虚幻境，对她来说，是福，是祸，她真的无从知晓。
　　很久没回浮屠洞了，落天甚是怀念里面那张宽大舒适的石榻。他伸了伸了懒腰，踱步回去，瞥见洞门口上的“月光鸟窝”四字，他忽然笑了。
　　说起来，他属于鸟类罢。嗯，这可真是他的窝儿。
　　“小雀妖，你真决定不当神仙？”落天还是有些小心地问道。
　　绿萝看着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噢耶。”落天高兴地蹦起三丈高，然后满脸欢笑地奔向浮屠洞，嘴里还大喊着：“亲爱的鸟窝，亲爱的大床，老妖想你们啦！”
　　才眨眨眼，落天就闪得没影。绿萝走至洞里，落天已经呈大字排开形，舒舒服服的躺在石榻上，一副满足的样子。
　　坐在石凳上，绿萝怔怔地环视洞内奇景，一切都显得那么熟悉。最后眼光不自觉地定在落天身上，想到往日纠缠，她不由得看痴了，悄然出神。
　　落天被她望得浑身不自在，摸了摸脸，干笑道：“我脸上没有甚么罢？”
　　绿萝看着他，怔怔地道：“老妖，你哭了么？”
　　“啥？”落天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哭了，是罢？”绿萝轻轻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碧水寒羽，凝望着，喃喃地道：“假如没有遇到你，我和清风是不是会很开心？”
　　落天愣住了。
　　绿萝幽幽地再叹口气，不再多言，从袖里抖地变出一根白绫，两头拴在洞类尖石上，然后轻轻跃上去躺在了白绫上。
　　“小雀妖，你不到老妖这儿睡？”落天撑起手肘大惊小怪地问道。
　　“……”绿萝不出声，随着白绫的轻轻晃荡，她闭上了眼睛。
　　落天眨了眨眼，呆呆地看着白绫上的绿萝，终于重新躺下。
　　洞还是那座洞，妖也还是那个妖，只是，当心境变的时候，一切也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