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缇斯对自己的饲养者并没有什么不满，虽然两人经常陷入呆滞这一点着实让他很费解。为此，他曾多次在镜中仔细观察自己，试图找出对方异常的原因，然而无果。
原来脑子有毛病的人，不止他一个，少年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感。只是，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实在不应该过于纠结这个问题，因为每每凝视镜中人的时候，总会陷入一种很奇特的感觉里，仿佛有一个飘渺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呢喃：这眼睛不是你，这鼻子不是你，这嘴巴不是你，这身体不是你，这个人不是你……
是的，少年洛缇斯的确失忆了，但他的脑海却不是一片空白，无数的影像如同奔腾的洪水一般疯狂地冲刷着他的内心世界，不分白天与黑夜，不论清醒与昏睡。
他看见男女两情相悦，看见婴儿呱呱坠地，看见烈焰冲天，看见弥散于刀光中凄美的笑颜，然而他看得最多的却是战场，神与魔的战场，魔与人的战场，人与人的战场，人与兽的战场，死者与生者的战场，生者与死者的战场，以及，死者与死者的战场。只是每一个影像中都没有他，每个影像的视角也不是他！
他在哪里？他到底是谁？
洛缇斯觉得自己要崩浪，又或者他早已崩溃，只是不自知。也许自己根本不存在，不论过去，还是现在。
怀着这样绝望的念头，他喝下了撒西尔送来的最后一碗药粥，并且示意对方离开——他已经没有力气应付任何人了。即使认定眼下的一切都不过是一段虚无的影像，可在潜意识里，他仍然不愿意将自己愧的瞬间暴露于人前。
没有生的喜悦，没有死的痛苦，久违了三个星期的黑暗再一次笼罩了他。
但就在他失去意识的那一刹那，身上却泛起了一层薄薄的银光。紧接着，那光芒像是活物一般迅速膨胀，很快便从少年身上脱离，在空中凝结成一个虚幻的人影。
人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床上的躯体，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哎呀呀，居然会有这么幸运的小家伙，命也太硬了！可是你的幸运，却代表着我的不幸，你说，怎么办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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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傲娇的瑟希斯
这虽然是个疑问句，但人影显然没有疑问的意思，他轻飘飘地落在床头，将手伸了过去，然而，正当他触及少年纤细的脖子时，几股疯狂纠缠的能量却以雷霆之势将他吞噬。
“契约果然还是生效了么？可恶！”人影重新化为银光，没入少年的体内，只留下一声不甘的嘶吼在空气中回荡。
洛缇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像婴儿一般蜷缩着，偶尔他也会好奇：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时间究竟是流动着，还是停止了？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觉得遗憾，单纯的遗憾，如果意识消散之前，他还是不知道自己是谁的话，似乎也太悲哀了。尽管对于他来说，目前的这个自己仅仅存在了三个星期。或者，他果然是不存在的吧，所以才不知道自己是谁，是这样的，没错吧？
也许自己只是一缕执念罢了，由那个问题支撑起来的执念，一旦放弃追问，这个所谓的自己也就消失了。要不要放弃呢？也许放弃才是对的。
“我是谁？”最后再问一次吧，真的，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呢，“我”就要消失了啊。
“你是我的契约者。”一道光撕裂了那无边的黑暗，直直落入他眼中。
“你是谁？”
“不知道。”
“呵，什么嘛，原来也和我一样啊。”
“不，不一样。我的意识是由这世界上所有的愤怒、痛苦、不甘、仇恨与绝望共同凝结而成的。而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属于这个世界？呵呵，我果然是不存在的么？”
“不是不存在，而是形成你意识的能量并非由这个世界产生，构成你意识的法则也与这世界的法则不同。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你是个外来者，若非如此，你根本不可能和我立下契约。”
“怎么可能？这太离谱了！”
“是啊，太离谱了，我也不想相信。可契约生效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契约？什么契约？”
“主从契约♀个世界上除了创世神以外，没有人能凌驾于我之上，如果你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么这个契约是无法成立的，因为在立下契约的同时，你的意识就会被我吞噬÷实上，这具身体原本的意识已经消失了，而一直寄宿在他体内的你却熬了过来，完成了契约，成为了我的主人。”
“呃，我该不是又出现幻觉了吧？”
“嗯，我也消一切都是幻觉。”
“诶，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没有名字，。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那怎么行，就算是个符号也好，方便称呼嘛。难道你想让我叫你‘仆人’？”
“你敢！”
眼中的光芒一阵爆闪，终于让洛缇斯有了点真实感。他沉吟片刻：“瑟希斯，就叫你瑟希斯吧。”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一个符号而已。”少年的眼皮跳了跳，不安油然而生，他隐隐预感到自己好像惹上了一个大麻烦，尽管这个麻烦完全长了一副馅饼的涅。
“哼，不要！”光芒傲娇地扭了扭，看得洛缇斯一阵抽搐，明明是个集所有负面情绪于一身的家伙，现在这种微妙的氛围到底又是在闹哪样啊！
呃，话说，他刚才是怎么从一道光芒的运动轨迹中看出“傲娇”这样高难度的情绪的？
“看来你还是比较中意‘仆人’这个名字，虽然身为主人的我，觉得叫起来实在很没有品味，不过既然你喜欢，那也没办法，就这样吧。”话音刚落，少年飞快地闭上眼睛，他可不想被爆闪的亮光弄成瞎子。
不出所料，傲娇的仆人果然暴走了：“臭小子，你敢这样对我说话，我要杀了你，这次绝对绝对要杀了你！”
这次？看来还有上次？洛缇斯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角，心底却暗暗松了口气，这个世界的主从契约果然霸道，连仅次于传世神的存在都无法违背，怪不得他这么愤怒。
默默同情了一下那个倒霉的家伙之后，少年清了清嗓子，放柔语气，安抚道：“‘瑟希斯’是我们那个世界创世神的名字，用在你身上不是正合适么？乖，别闹别扭了，。”
“臭小子，你说谁呢？谁闹别扭了！算了，不跟你这小虫子一般见识！瑟希斯就瑟希斯吧。”光芒一阵乱闪后，终于平静下来。
洛缇斯正要放下心来，眼前又晃了晃，紧接着，就听见瑟希斯疑惑地问道：“你不是失忆了么？连自己从哪儿来都搞不清楚，怎么会记得你们那个世界创世神的名字？”
糟了，胡扯被看穿了，少年心虚地抹了抹头上的汗，支支吾吾地圆着谎：“呃，我是失忆了啊，可脑子里一直有很多片段，只不过太混乱了，分不清楚哪些是这具身体原来的记忆，哪些才是我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你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哼，那是，只要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我都能看穿他们的生命轨迹。你等等。”
瑟希斯得意地抖了两下，将洛缇斯笼罩在自己的光芒里。后者只觉得一片寒意侵入体内，紧接着便陷入纷繁的梦境中。
梦境似曾相识，两情相悦的男女，呱呱坠地的婴儿，冲天的烈焰，以及那弥散于刀光中凄美的笑颜，原来那些影像竟然真的是这具身体的记忆。
他看着那个名叫洛提亚的孩子在哭泣中与哥哥踏上逃亡之路，看着他们失散，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从一个柔弱无依的孩子挣扎着成长为一名倔强而冷酷的少年。他看着他历经九死一生爬进死亡之域的圣殿，看着他割开自己的手腕，将滚烫的鲜血洒在圣石上，看着他一脸决绝地念起古老的咒语，然后在骤然出现的光芒中安详地闭上双眼。
而他也终于想起来，正是洛提亚临死前的心声唤醒了在他体内沉眠了十五年的自己。那个清冷的声音将毕生的热情投入自己最后的祈祷：“仁慈的神啊，我以我血立誓，愿生生世世侍奉您！请您怜悯自己的子民，请给那些背叛您的人降下应有的惩罚，请让那些被蹂躏、被折磨、被践踏的灵魂得到安息！仁慈的神啊，请您怜悯您的奴仆，实现他此生最后的心愿！”
第八章 坑爹的主从契约
“啊，！”沉浸在悲哀中的洛缇斯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叫，吓得瑟希斯一个哆嗦，从他身上滚了下来。
“干什么叫得那么大声啊，会吓死人的好不好！”愤怒的光束剧烈地颤动，一会儿扭成一个“B”字形，一会儿扭成一个“T”字形。
洛缇斯来不及吐槽，他一脸严肃地问道：“你确定主从契约成立后，我是主，你是仆？”
“当然，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怎么会搞错？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光束继续愤怒，一会儿扭成“S”形，一会儿扭成“B”形。
洛缇斯挠挠头，疑惑连连：“可洛提亚在临死前的祈祷中明明说的是，他愿意生生世世成为你的奴仆，。为什么最后缔结的契约却是相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