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既然闹得满京皆知，那么显然她是没有拒绝的。
冯渊喝了口茶，淡淡的道，“她若是聪明，早就该想法子出宫了。”
“这丫头也是被家里祸害了。”林如海叹道。
冯渊摇头，“路都是自己选的，若她当真不愿，即便被迫入了宫，也没人能逼着她爬陛下的龙床啊。”
“……”林如海噎住。
林如海心情也有些复杂，“我也很久没见过元春了，自从珠哥儿夭折，她的命运就注定了。”
“贾珠？贾家二老爷那个嫡长子？”冯渊挑眉道。
林如海点头，“就是他，珠哥儿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可惜被他爹娘给逼死了。”
逼死？
“我瞧着那边府里还挺溺爱孙辈的，贾珠既然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怎么会被逼死呢？”冯渊纳闷的道。
林如海嗤笑道，“还不是为了送元春入宫的事？珠儿当初是不同意的，与他父亲大吵一架，不知道说了什么，惹怒了他父亲，招来他父亲一顿毒打，险些被打死，虽然请了太医救治，可也伤到了底子，他坚持要参加乡试，拼命的读书，想救元春，可这样拼命的读书，谁熬得住？那年冬日，他病了一场，就再没好起来。”
冯渊听得愣住，“这……”
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辈子处理的案子多了，他自问也见识不少人性之黑暗，但像贾政这样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毒手的人，还真见得不多。
“他怎么下得去手？”冯渊难以置信。
读书人体质都偏弱，一顿毒打哪里挨得住？
“所以说，他是被逼死的，若是他们愿意改变主意，珠儿何至于会死？”
第98章 贰（24）一更
“贾珠拼了命要救他妹妹，他妹妹就这样回报他？”冯渊大皱眉头，对贾家这位大小姐的感官跳崖式下降。
林如海闻言也皱起眉，“元姐儿与珠哥儿兄妹感情极深，当年珠哥儿夭折，最难过的不是他妻子李氏，而是元姐儿，她病了数月，还没好全就被送入了宫，她入宫前，我夫人还回了一趟娘家看望过她，听我夫人说，元姐儿的情绪很不好，她入宫之后，多年了无音讯，可见她是没接近过皇帝的。”
当年贾元春风华正茂的时候，都没有去接近皇帝，没道理过去七八年，忽然就昏头了。
听林如海这么说，冯渊立刻就感觉到了古怪。
凭他办案多年的经验，这里头绝对有问题。
贾家那位大小姐今年也二十有三了，这般年纪在后宫里已经算‘老’姑娘，没什么优势。
当今陛下也不是贪爱美色的昏君，既如此，又怎么会为了贾家大小姐破例呢？
按照祖制，宫女侍寝，只能从最低一等，一级一级晋封，怎么到了贾元春这里，就一跃成了从一品妃位？还御赐了贤德二字作为封号。
不管从哪里看，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冯渊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给林如海听，最后道，“这里头怕是问题不小。”
“如此说来，元姐儿怕是……”林如海叹了口气。
冯渊同林如海对视了一眼，也默然不语。
按照林如海的说法，贾珠与贾元春兄妹情深，那么贾珠在风华正好的时候，牺牲了自己去保护妹妹，即便他没有做到，可带给贾元春的冲击，绝对不小，甚至可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嫡亲哥哥牺牲了自己，都没有改变父母的想法，她最终还是被送入了皇宫，为奴为婢。
换位思考一下，冯渊都不觉得自己会为这样的父母掏心掏肺。
贾元春入宫多年都没有承宠，根据冯渊这些年做官听到的各种消息汇总，这位贾家的大小姐借着在宫中困难要打点的名义，七八年来至少从荣国公府套走了二十万两以上的巨款。
荣国公府面上光鲜，内里却早已空虚，再被贾元春这样那样的名义要钱，就更不用提了。
如今宁国府被收回去，荣国公独木难支，皇上又突然封了贾元春为妃，亲赐贤德二字为封号，以示恩宠，接着特许妃嫔娘家建造省亲别院。
吴贵妃和周贵人这两家，前者孕育了大皇子、二皇子还有二公主，后者刚刚诊出有孕，也是后宫如今正得宠的嫔妃，只有贾元春情况特殊，虽然看着非常受宠，但除了一个贤德的封号，啥也没有。
吴贵妃家里有权有势，还有两位皇子，建造省亲别院并不难，甚至可以说轻松。周贵人位份虽然低了些，但她家是皇商出身，非常有钱，建造省亲别院比吴家还轻松些。
只有贾家打肿脸充胖子，没那个资本还要硬着头皮建造省亲别院，打着贵妃的名义，联络四王八公还有金陵四大家族的姻亲旧故们，合资建造省亲别院。
皇上想要收拾四王八公不是一天两天了，再看当下这个形势，即便冯渊是个白痴，也能看出这其中大有文章了。
贾元春是个蠢货吗？
在冯渊看来，不是！
贾元春当年是被迫入宫，这点毋庸置疑。在被迫入宫的情况下，不接近皇上，无依无靠，还能在吃人的皇宫里保全自己，同时坑了娘家二十多万两的巨款。
这样的人蠢吗？
若这也叫蠢，世上怕是没几个聪明人了。
如果冯渊没有猜错的话，贾元春应该是将荣国府给卖了，而荣国府这边，还沉浸在家有皇妃的喜悦之中，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这其中的关窍，冯渊能想明白，林如海自然也能想明白。
贾元春入宫那么多年，都没有去接近皇帝，只是年复一年的坑家里的银子。
这种做法，倒像是想在宫里混日子，等时间到了，被恩放出宫，便带着银子远走高飞。
目前的结果跟贾元春入宫七八年的行为是截然相反的。
如果他的猜测不错，贾元春怕是打着跟荣国公府同归于尽的主意。
有个衔玉而诞的弟弟，她若是成了帝王嫔妃，这个衔玉而诞的弟弟便成了外戚，而历史上外戚谋权者……那可不少。
帝王能容忍这样的人存在吗？
曾经成为过权臣的冯渊，用自己前世的下场，可以告诉大家。
帝王不可能容忍任何人威胁到自己的皇权。
贾宝玉出生至今，表现出来的各种形象，确实是废物。
可这世上，迷途知返、重振家业的，也不再少数。
贾宝玉确实废物，但这只是顶流权贵们眼中的贾宝玉。
且，贾宝玉虽然废物，但他并非不聪明。也不曾做过任何违法乱纪的恶事，甚至还有一点难以形容的天真。
贾宝玉这样的人，只要他醒悟过来，刻苦认真的读书，出人头地并不难。
这也是为什么，至今为止，皇上都还在盯着贾宝玉的原因。
衔玉而诞的人，多盯着一点，没有坏处，总归只是派些人监视，又不需要皇帝亲自去盯着。
“荣国府那边有来找过您吗？”冯渊想通之后，问道。
林如海讽刺的笑了笑，“当然来过。”
他林家虽然不比以前，但底蕴到底摆在那里，如今他高升，人脉也都重新维系下来。
林家从他曾祖父开始便代代单传，每一任主母都出身大家，嫁妆丰厚，随着主母们的离世，这些嫁妆也就随之被后代继承。
也即是说，他林如海继承了曾祖母、祖母以及他母亲三代人的嫁妆，还有林家几代积累的家资。
贾敏的嫁妆虽然丰厚，但对比林家的家底，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当年他不得已将黛玉送到岳母家，岳母偏爱弱孙贾宝玉，将他安置在他女儿住的碧纱橱外头，打着什么主意，林如海一眼就能看透。
无非是想培养两个孩子的感情，等黛玉一颗心落在了贾宝玉这废物身上，将来还不是任由他们荣国府拿捏？
女子生在如今这个世道，一旦芳心错付，那就是跌落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他入京时，就直接拒绝了贾政隐晦的求娶。
但随着贾元春被封妃，荣国府那边又开始重提旧事。
说什么贾宝玉是国舅爷，黛玉嫁给他不委屈。
真是太好笑了，皇后娘娘还立在那儿呢，你这是当皇后娘家人都死光了？轮得到你一个妃子的娘家弟弟自称国舅？
怕不是疯了吧？
早在他认甄英莲做义女时，就因为紫鹃跟荣国府撕破了脸，后来荣国公府又叽叽歪歪，林如海还特意叮嘱跟荣国府那边远着些，减少往来。
可那边府里，眼看家里出了个皇妃，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死到临头尤不自知。
说什么亲上做亲，绝不会委屈黛玉，还不是盯上了黛玉的嫁妆？
林家底蕴深厚，即便林如海认了个义女，这义女也有继承权，可到底不如人家亲女。
至少贾敏的嫁妆，甄英莲是得不到分毫的。
当年贾敏出嫁的时候，荣国公府还是实打实的国公府第，荣国公贾代善还在世，贾敏作为荣国公唯一的嫡女，嫁妆自然不可能寒碜，说是十里红妆都不为过。
看林如海这神情，冯渊都不需要多问，结果他都猜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