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怎么来了?”宋老爷将毛笔一放,起身迎过来。
宋夫人将端着的汤摆在桌上,笑着道,“妾身是来跟老爷商量一下璟安的婚事。”
“哦?你有人选了?”宋老爷喝着汤,闻言笑起来。
他一直知道宋夫人担忧小儿子的婚事,可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宋夫人将今天昌国侯夫人设宴,她去赴宴的事娓娓道来。
“我瞧着昌国侯的妹妹,长得很是标致,性情温柔,也没那些高门小姐的骄纵脾气,同璟安性格也算契合,且那贾小姐也喜欢下棋,必不会因为璟安痴迷棋艺就轻视我儿,老爷觉着如何?”
儿女的婚姻大事,说是父母之言,其实真正做主的还是当家的男人。
昌国侯贾琏可是个名人,天下闻名。
宋老爷与贾琏同朝为官,虽不是一个衙门的同僚,但也是互相认识的。
京中权贵都知道,贾琏同荣国府那边的关系不太亲密,虽然每月都会去拜访请安,但也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昌国侯贾琏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不少人都想与贾琏攀关系,但贾琏从不给人机会,除了他姑父林如海和堂兄贾珠,京中这些官员,贾琏就维持一个表面情,从不与人深入结交。
贾琏只有一嫡妻,姓王,膝下一儿一女,都还年幼,想从联姻这方面拉拢贾琏,儿女亲家这条路暂时是行不通的。
除此之外,贾琏还有一双弟妹,虽然都是庶出,但贾琏自从崇宁十四年回京以来,这一双庶出弟妹都带到了侯府,由贾琏请专人教导。
若迎春是被荣国公府那边养大的,别说宋老爷,宋夫人根本就不会搭理王熙凤,即便王熙凤是昌国侯夫人,那也不好使。
可迎春是在昌国侯府,名义上是昌国侯夫人王氏教养的,情况就不同了。
昌国侯夫人那可是超品诰命,单这一条,就胜过许多大家小姐。
虽然名义上,迎春是荣国公府的小姐,但迎春从十岁开始,就由王熙凤带着参加京中的各种交际宴席,王熙凤介绍迎春,也从来只说是她家侯爷的妹妹,从不提荣国公府那边的人。
这足以让人明白,迎春背后靠着的不是荣国公府,而是昌国侯贾琏。
昌国侯府可是京中出了名的家风好。
当家的侯爷贾琏屋里别说姨娘妾侍,连半个通房都没有,侯爷和夫人身边的丫鬟全都配了府里的小厮,继续在他们身边伺候,再底下就是一些新入府的小丫头们,还不能近身伺候。
在这样干净的生活环境下长大的姑娘,品行绝不会差。
且宋夫人前两天的赏花宴也见过了迎春,更是满意。
“昌国侯的品行我还是信任的,只是那贾小姐从小在荣国府长大,十岁之后才跟着回到京城的昌国侯,我有些担心……”宋老爷沉思片刻,道。
宋夫人却有不一样的看法,“我看你是想太多了,雯儿那个弟妹,不就是从小在荣国公府长大的吗?人品德行那都是上等,陈家上下谁不称赞?”顿了顿,她又叹,“其实荣国府的小姐都不错,不提被昌国侯夫人带在身边的贾小姐,就说荣国府二房那位二小姐,年纪虽不大,但也不错,只可惜是庶出。”
贾政和王夫人的名声,在贾琏翻身之后,早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作为他们的女儿,又是庶出的身份,贾家二房的那位二小姐,将来婚嫁是挺艰难的,高不成低不就,若是她没学到嫡母的眼高手低,愿意下嫁有天分却没什么家财的读书人,说不定还能翻身。可要是跟她嫡母一样,只想着攀高枝提身份,这辈子也就那样了。
听了宋夫人的话,宋老爷倒是想起了元春,叹道,“歹竹出好笋啊。”
“老爷觉得如何?”宋夫人又问。
宋老爷想了想,“找个门第、家世、性情都与安儿契合的姑娘不容易,我相信你。”
这府里最关心宋璟安的就是宋夫人,她不会害自己的儿子。
宋夫人闻言,心中熨帖,“那我明儿就去昌国侯府探探口风。”
今儿她们只是互相夸赞了对方家的公子、小姐,却没提婚事,想来也是王熙凤在试探她。
若是要结亲,她还得再亲自上门一趟,单独同王熙凤商量。
“正是这个理儿。”
次日,宋夫人便往昌国侯府递了拜帖,下午登门拜访。
彼此都有意结亲,自然是越谈越愉快。
谈好后,夜里王熙凤就跟贾琏说了这件事。
隔日,贾琏就请了半天假,去了荣国公府见贾赦和邢夫人。
一听贾琏已经给迎春选好了人家,贾赦和邢夫人仿佛看见白花花的银子飞走了,一阵肉痛。
“其实马家也挺有诚意……”邢夫人比贾赦贪财得多,也更缺钱,想着这些年贾琏对他们夫妻还不错,从来没找过他们的麻烦,便有种错觉,贾琏还是敬着他们的。
贾琏冷笑道,“太太是昏了头吧?”
邢夫人被贾琏冰冷的眼神吓住,差点软倒在地。
“我不管马家那边许了你们多少好处,你们给我听好了,迎春和三弟的婚事,都轮不到你们来做主,既然你当初不管,现在也不必管。”贾琏冷声道。
贾赦一听就来了气,“你这个孽子!居然这么同我说话,我是你爹!”
“你还知道你是我爹?”贾琏霍然起身,目光森冷的盯着贾赦,幽幽的道,“父亲可知,珍大哥是怎么死的吗?”
贾赦愣住,“他不是偷吃敬大哥让道长炼废的假仙丹,被毒死的吗?”
真相的确是这样。
贾琏微微一笑,“那父亲可知,珍大哥是怎么受伤的吗?”
贾赦:“……”
他对上贾琏意味深长的笑容,突然觉得浑身冰凉,“是,是你……”
贾赦被吓到了,“你,你,那可是你同族哥哥,你怎么下这种毒手?”
“父亲可不要瞎说,有证据吗?”贾琏冷笑。
贾赦哪里有证据?要不是贾琏刚刚提起,他根本就没意识到贾珍的死,贾琏还掺和了一手。
“你,你为什么要……”贾赦想不通。
好些年前,贾珍确实同贾琏闹翻了,可那之后好几年,也只是互相不往来,也没到非要对方去死的地步啊?
贾琏当年要除掉贾珍,就是要掩盖贾珍觊觎儿媳的丑事,如今这事儿随着贾珍的死,早已经尘归尘土归土,连带当年贾珍身边那些人,也都被贾琏秘密处理了。
现在这事儿已经盖棺定论,知道的只有贾琏夫妻还有贾蓉夫妻,并贾琏手底下处理这些事的人。
贾赦的人品,跟他那珍堂哥别无二致,贾琏当然不会把这种事告诉他。
“父亲无需知道原因,你只要知道,若是你再干涉迎春和三弟的婚事,铁槛寺珍大哥旁边的位置还空着呢。”贾琏说完,扬长而去。
贾赦夫妻吓得面色煞白,终于看清了贾琏的真面目,哪里还有小心思,钱再重要,也得有命花。
从荣国府出来,贾琏回来就让王熙凤去通知宋家,可以去提亲了。
贾赦夫妻一日不死,迎春就还是他们名义上的女儿,贾琏可以将她带到昌国侯府教养,但却不能越过贾赦夫妻将迎春嫁出去,这是不合礼法的。
若贾琏真这么做,明天就会有御史弹劾他。
这些御史弹劾对他来说不痛不痒,但也挺麻烦,贾琏懒得同他们扯皮。
有了贾琏那一吓唬,贾赦夫妻不敢有任何小动作,宋家来提亲,他们也不敢挑刺,按照规矩接受了官媒的提亲,至于其他的,王熙凤派了平儿去荣国公府‘帮忙’,贾赦夫妻就是做个吉祥物,不需要他们做任何事,他们只用点头就行。
六礼只需要选定吉日,很快就能走完,不过迎春今年才十三,翻过年也才十四,还没到及笄可以嫁人的年纪,只能先将婚事定下。
年前三四个月,就走完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四礼,只剩下请期和亲迎。
贾琏虽然担心迎春的婚事,但也没想过匆匆把她嫁出去,请期按照贾琏的意思,等迎春及笄之后再提不迟。
而再这之前的两年,已经定下婚期的迎春和宋家公子,倒是可以私底下见见面。
这不但是贾琏的意思,也是宋家那边的意思。
两家婚事定下,从头至尾都是贾琏夫妻和宋老爷夫妻的意思,迎春和宋公子之间还是陌生人。
倒不是贾琏不想让迎春和宋公子先培养培养感情,再定亲。
可没有定亲的男女,私底下见面,若是被人抓着了,清誉可就完了。
订了亲则不同,即便被人看见,那也是未婚夫妻,轮不到别人来说三道四。
贾琏对于迎春和宋公子是否合适,还是有些信心的。
毕竟,两个人有共同的爱好,迎春的性格也温柔,相貌也不差。
只要那宋家公子不是心有所属,这门婚事出现意外的可能还是很低的。
每年冬天的初雪,大多都是在大雪到冬至节气之间到来,但今年的雪来得很迟,过了腊月初五才姗姗来迟。
雪下得很大,不过一晚,大雪就封了路,出行都很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