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贾政和王氏的饭桌上,更是全素,不过贾代善看得分明,他喝的青菜汤,应是用上好的高汤煨成的。而另一道豆腐煲里头,则是夹杂着虾仁火腿等物,只是剁得细碎,又掺了其他菌菇丁,等闲看不出来罢了。
总而言之,贾政和贾史氏做的极为小心,而贾赦则是大咧咧摆在外头,有心人一看,就能抓到把柄。
贾代善回到贾赦屋里的时候,桌上的饭食已经撤下去了,贾赦正满脸忐忑的等着。贾代善也未瞒他,如此这般说了一通,让他自己在心里斟酌,想想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贾赦怒极反笑,半晌才道:“我从前是个傻的,如今也没有多聪明,这才一而再的着了人家的道。幸好如今我手里也有人使唤了,从今日开始,我自己小厨房的事情,就不必和那边掺连了。不就是食素守孝么,天下人都做得,我自然也做得。”
“至于从前,呵,我素来混不吝,可托太太的福,愚孝这个名头也是死死的扣在头上了。如今打死不认就完了,左右吃的东西是什么,外头的人如何能知道?府里的人若是说出去,那就是背主,直接捆了打死也不为过,难不成为了个下人的胡话,太太倒要疑心她自己的‘儿子’么。”
这可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贾代善听了又是无语又是好笑,估计就是贾史氏自己,也没有想到费心设下的圈套,对方居然这般应对。
可也不能说不好,贾赦如今才是贾家的当家人,只要不是当场抓住,他说自己没有吃肉,谁能反驳呢?再一个,吃食这东西,也拿不出证据来,空口白牙污蔑当朝命官,大干国律例要先廷杖三十,然后才查明实情的。
贾代善沉默半晌,点头道:“如此也好,只是你日常起居说话,还是要多注意一二。我和瑚哥儿也会离开,日后都得你自己应对,从现在开始,万事都要上心才好。”
贾赦顿了顿,颔首应下了。
待到晚间,又到了一处小城,城内的官员早就等在渡口,要拜祭贾代善。船上的吃食菜蔬,还有干净的淡水等,也多需要补充了。
贾赦便下令,要船队靠岸,在此处休息一夜,明日早起再出发,众人在船上待的憋闷,闻言都下船走了走。
贾赦应付了祭拜的官员后,婉拒了他们宴饮的邀约,只说自己正在孝期,不好扰了诸位的兴致云云。这理由正当,旁人也说不出什么不满来,不过众人还是凑了一份“奠仪”,暗地里送给贾赦,算是来往人情了。
等到诸事罢了,贾史氏带着贾珍夫妻,外加贾珠和元春二人,去了城里吃饭用膳。贾赦却没有跟去,等到人都走完了,派人去请了后面的几位姨娘和庶妹过来。
那几人鲜少和贾赦打交道,在府中原是透明人一般,如今陡然听到大爷邀请,都心中忐忑。
等贾赦见着这战战兢兢的一伙女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样畏缩小气的模样,可不像他们贾家出来的姑娘。
贾婷的性子坚韧些,见贾赦皱眉,虽然心中有些担忧,还是强忍着行礼道:“给大哥哥请安,不知大哥哥叫姨娘和我们过来,有何吩咐?”
贾赦看了看她,迟疑片刻才道:“你是婷姐儿?如今出落的越发高挑了,我记着从前祖母还夸过你,说是你佛经绣的极好的。”
贾婷没想到贾赦还记得,那佛经是她和姨娘熬了一个月,辛辛苦苦为老国公夫人准备的寿礼,极为用心。后来果真讨了老国公夫人的欢心,得了不少赏赐,让她和姨娘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多谢大哥哥挂念,我也为老爷绣了一副佛经,只是没有机会献上。哥哥的荷包看着也旧了,这是妹妹前几日刚做好的,若是哥哥不嫌弃,便带着顽吧。”
贾婷极会抓机会,来之前就做了些准备,如今可不就用上了。她从袖口掏出个荷包来,用的石青色,上面绣的是几丛青竹,一看就是男子的款式,倒也适合贾赦佩戴。
这自然不是专门给贾赦做的,而是她和姨娘往日里的活计,绣了这些物件儿卖出去,好歹是个进项,能贴补一下她们的生活。如今拿了出来,使一出借花献佛,可见贾婷的心思巧妙。
贾赦不知前情,还真以为是特意给自己准备的,他身上的东西,一应都是针线房做的。从前老国公夫人和张氏还在的时候,倒是会给他做些针线,可后来张氏管家忙碌,又接连有孕,便没有功夫做这些了。
如今陡然收到妹妹的东西,心中实在感动非常,当即就接了过来,夸赞道:“妹妹的绣工越发好了,这活计拿出去比之宫廷里的也不差了,可见你素日里不曾懈怠。我记得昨儿苏州织造送了好些缎子,待会儿你和几位姨娘妹妹,每人挑个几匹,等到出孝之后裁了做衣裳穿。”
几位姨娘听得出孝儿子,心里动了动,其中丽姨娘的女儿贾妩年纪最大,已经十九岁了,她也最着急。
踌躇了片刻,丽姨娘还是壮着胆子问道:“大爷,容我多嘴放肆一回,出孝之后,妩姐儿就二十多了,实在是……”
因着旁边还有姑娘在,丽姨娘并未直言,可意思也很明白,为自家女儿着急呢。
贾赦略有些尴尬的回道:“姨娘放心,从前是我疏忽了,以后不会如此了。妹妹们如今年纪大了,衣着首饰都得用心些,我待会儿就吩咐林之孝家的,以后每季多给妹妹们打四套头面,还有衣裳,也得多做些。”
“至于日后,一切有我呢,只是现在正在孝期,倒是不好多动多说,还请姨娘和妹妹们放心。”贾赦看着这几人,正色道,“我们都是骨肉至亲,从前我不能当家理事,自己都活的浑浑噩噩,故此也没有能力照拂妹妹们。如今我既然掌了家,自然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还请诸位看我日后的作为。”
第7章 纨绔变卷王七
八月金桂飘香之际,贾赦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金陵,等到把贾代善、张氏和贾瑚的棺木,都妥善安葬后,已经是九月重阳佳节了。
贾家是金陵巨族,在这里有许多姻亲故旧,诸如史家、王家、薛家、甄家等等。不过王家和史家的嫡支,和贾家从前一样,如今都在京城生活,只有薛家和甄家,因着当初领的职位不同,一直留在金陵一带。
此次贾家回乡守孝,他们自然也都收到了消息,纷纷前来拜访。
贾史氏和贾政、王氏等人,很想和这些故交拉进关系,只是贾赦和贾代善却不怎么愿意。无他,盖因这些日子,他们在金陵城中闲逛,也听到了这些家族是如何盘根错节,如今已经形成了一股庞大的地方力量,而族人们又是如何嚣张跋扈,鱼肉民间乡里的。
贾赦原还未贾家势大自豪,毕竟在京城,自从贾代善去世之后,贾家就衰落了许多,回到金陵后,他又受到了久违的追捧吹嘘。
可贾代善却狠狠的骂醒了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什么四大家族,四王八公,都是笑话!金陵这屁大点儿的地方,也能吹的起来,不过是见识短浅罢了。先皇性子好,又格外注重和老臣们的情分,这才纵得有些人心大了起来,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可是当今和先皇不同,他从小被人忽视打压,受尽了委屈排挤,好容易才登上了皇位。他和从前这些勋贵人家的关系一般,手下也自有得用的人手,不必靠着这群老臣为他撑面子,难道还会给什么四王八公面子?”
贾代善冷哼一声,嗤笑道:“你是最倒霉的一个,因为废太子的缘故,虽然我压上一条命去,咱家的爵位也差点被撸了个干净,可是其他家又能好到哪里去?陛下在下一盘棋,朝堂天下都是他的棋子,待到棋局落定,这些勋贵人家一个都落不了好儿来。”
贾赦听得将信将疑,可他对贾代善的朝堂敏锐度还是信服的,翻来覆去想了半天后,才小心说道:“所以父亲当初为我找了张氏,还给敏妹妹寻了林家这门亲事,是当年就已经考虑到如今的情况了吗?”
贾代善叹了口气,即便只是个鬼魂的形态,都能看出他的沮丧:“我虽然有些猜测,但也没有想到会是当今上位,更没有想到张家一败涂地,张氏也难产而亡。”
贾代善是真的没有想到,依照他的打算,戾太子登基后,他就乖乖献上贾家的军权退休。到那时候,看在和贾赦的情分,以及自己知情识趣的份儿上,贾赦好歹能得个侯爵,若是好生操作一番,原位袭个国公爵位也不是不能想的。
而贾家这一辈,贾赦守着爵位,贾政科举出仕,下一辈的子孙有张氏把舵,好生教导个二十年,贾家就能从功勋世家,转成文官为主。
也是因为对张氏寄予厚望,外加贾瑚格外聪慧灵透,贾代善才会在张家被下狱的时候,力保张氏。盖因他知晓,即便张氏没有张家这个后盾,凭她自己的才华智慧,也能担得起贾家主母一职,好生引导贾家子孙成才。
可惜,都被王氏和贾政那对蠢货给毁了!
还有贾史氏,虽然没有直接下手,但也是袖手旁观,甚至还帮忙扫尾,简直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