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有姜?”
幺妹年纪还小,听到叫她吃惊的话瞪大眼睛:“翁主嫂嫂,你肯定误会了。不知道是谁胡乱告诉你三兄的喜好。他肯定不爱吃姜撞奶,甚至、甚至……他都不会碰姜撞奶……”
周希光想要阻止,却拦不住幺妹脱口而出:“因为三兄不耐姜毒!”
曾有人食枣而便体皆生红斑,饮酒而头颅肿胀如猪脑。医者认为乃万物皆有微毒,而人们的身体能消化常用之物的毒性。可有些人天生体弱无法承受某物之毒,比如前者不耐枣毒,后者不耐酒毒。
其实就是过敏,只是此时还没有“过敏”的说法而已。
阿娇一愣,看向周希光。
周希光见无法掩藏,借故把阿娇带到一旁的葡萄架下,声音温柔地道:“我自小不耐姜毒,吃下一点姜,腰腹就会生出红疹,家中无人不知。”
阿娇:“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第一回 相见,你递来一盅亲手做成的姜撞奶,我要是以不耐姜毒拒之,岂不是无礼。”
其实周希光是被一盅白生生的姜撞奶迷惑,心中莫名生出不忍拒绝、不愿拒绝的念头,等回过神来,一盅姜撞奶已经下肚。
“后来……我对翁主心有绮念,只觉得一盅姜撞奶十分甜蜜。爱它都来不及,怎么会主动提起。”
阿娇:“生出红疹难受吗?不许骗我。”
周希光苦笑道:“瘙痒难忍。”
这对姜过敏的症状不可能这一世有,上一辈子就没有。周詹事或许不能拒绝皇后赏的一盅姜撞奶,却没必要常食姜撞奶。若要让伺候他的内侍以为姜撞奶是他最爱的食物……不知要受苦多少次。
阿娇的手颤抖起来,“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折磨自己?是因为心里的秘密掩藏不住,所以以此为慰藉?还是因为厌恶自身的痴心不为世间所容,所以自我折磨?
阿娇终于明白,周詹事临死之前,最想说的不是:臣乃中宫詹事,自该为娘娘效死。
什么“臣孑然一身,并没有什么遗憾”……
明明是有遗憾的,遗憾于他并非为皇后去死,并非为忠而亡,却不能宣之于口。
原来,中宫詹事周希光倾慕皇后……
“娇娇,怎么哭啦?都怪我一时猪油蒙心,对你撒谎……”
相识多年,周希光从没有看到过阿娇哭泣,顿时慌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得轻声安慰,温柔不尽的哄着她。却听阿娇带着重重的鼻音说,“这辈子幸好嫁给你了。”
周希光莫名眼眶一热,紧紧抱住怀中的阿娇。
如同守财奴,抱住昂贵的珍宝。
另一边,刘彻奉命搬进北宫。
北宫一向被称为太子宫。
如今的陛下做太子的时候,就是一直居于北宫。这意味着,刘彻夺得太子之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心情大好,连昨日阿娇姐姐出嫁的难受都消弭一空。
对他来说,阿娇出嫁,即是最喜爱的姐姐离家成他人之妇,又是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嫁给旁人。可谓双重打击。
以至于昨夜彻夜未眠。
如今,他志得意满躺在榻上,不一会就进入梦乡。
梦中,乃是一个不甚熟悉的北宫。那一个刘彻,四岁封胶东王,七岁为太子,和阿娇成亲的时候正是一十四岁。北宫居住七年之久,处处都有他留下的痕迹,不像现实中的北宫空置多年,还保留着原太子荣在位时一景一物。再者,没住人的宫殿,就算有少府年年修缮打扫,也缺生气。
梦中的北宫却太热闹了。
太子妃阿娇清晨起床,身穿一套红色劲装,在庭院的敞轩之中练鞭子。眉目飞扬,身姿灵动,舞得虎虎生威,打得地上的藤蔓噼里啪啦作响。
一旁观看的宫女们个个摇旗呐喊,助威声不断。
阿娇见他过来,丢下鞭子,不顾一众宫女撒娇求道:“娘娘再舞几鞭子!”只顾抱着他的胳膊,拉着他游玩北宫。
刘彻:“这小小的北宫,我何处没去过。”
阿娇:“那你告诉我,湖边有几棵柳树。”
刘彻:“……不是,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个???”
阿娇点点他的心口,嬉笑道:“证明景在你的眼里,没进你的心里啊!”
刘彻:“表姐总有歪理。”
阿娇:“北宫的一草一木,或许你都看腻了!但景色之美,不在于新奇,而在于和谁同游……你愿和我同游否?”
“愿……”
一个字划破梦境和现实的界限。
刘彻惊醒,挥退关切的内侍,心想:我阿娇姐姐说的,怎么能叫歪理,明明就很有道理。
他在梦中的时候,似乎存在于梦中自己的身躯里,口不能言、无控制身体。虽然可以感受到梦中自身的想法,却无法做出任何的改变。
这样不行!
哪怕是做梦,也该随他的心意!
这便是刘彻的霸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刘彻的记忆是一个缓慢的恢复过程,他要做很多年的梦,直到梦见阿娇上一世的死亡为止。
晚上见叭!
杨柳腰脉脉春浓,樱桃口急急气喘——出自《金瓶梅》。瓶子改了其中两个字。
第80章 有孕[二更]
十月, 刘彻正式被册封为太子。
十一月,美人王娡封皇后,入主椒房殿。并在同月为太子定下婚事, 选窦氏女蔓为太子妃。
椒房殿里, 王娡借着窗外天光织布, 见儿子刘彻大步走进来, 连忙让宫女拿饮子给他。
“快喝一些!瞧你满头大汗的, 从哪里来啊?”
刘彻闻到甜腻的香味就蹙眉,“这是什么?”
小宫女红着脸道:“兰花蜜兑的井水。”
刘彻:“拿走!拿走!”
王娡:“你之前不是最爱它吗?”
刘彻:“您说的都是半年之前的事了。”
王娡:这很久吗?
刘彻:“呵,我现在闻到兰花的味道就心烦。去, 给我换一杯乌梅煎来, 要有凉气的。”
王娡:“……”
儿子和爹的脾性, 真是大不相同。当今陛下, 喜欢什么能喜欢好几十年,只要此物不犯他的忌讳, 便能一直喜欢下去。不过, 他的喜欢有总量,能分的份数也有限度。阿娇那话怎么说的——理性超越感性!亲疏远近,条条框框, 皆在他心中。
她的儿子却是“进人若将加诸膝, 退人若将坠诸渊”的性子, 偏偏又喜新厌旧, 浑身上下都是忌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这么做母亲的, 都不敢说一句:我十分了解儿子,绝不会戳中忌讳之处。
王娡的大部分心神,还是放在丈夫身上的。
她深知儿子不是猪队友, 不会拖后腿。虽小小年纪就显现出性格上的薄凉和冷硬,但却有着不断进取的勇武。
再说,想要当皇帝,狠一点不是什么坏事。
他对别人狠,自己也能吃苦啊!这孩子是个神助攻。
那么最重要的就是拉拢各方势力,让能拉拢的上自家的船,让找茬的船沉没……王娡不是神,没有无数个□□,筹谋往上爬就要消耗她全部的精力。养育刘彻多年以来,并没有一刻真正顾得上他。
刘彻看出王娡走神,却当做没看到。
“我刚从长信殿过来。窦氏女进宫,祖母让我去见一见。”
“怎么样?是个美人吧!”
王娡自然是见过窦氏女的。
刘彻:“还成。”和阿娇姐姐相比,好似鱼目和珍珠的差别。
王娡:“她是个温柔娴静的性子,和你正合适。你不是向来不喜欢受人管束吗?以后成亲,她肯定是什么都听你的。”
刘彻不以为然。
他觉得性烈如火的女郎才够劲呢!特别是会玩鞭子的……再说,能使得女郎火爆强硬的性情变得柔顺,该获得多么大的满足啊。整个长安城里,唯有一名阿娇女郎敢和天子大吵一架,结果还是天子先低头——以他父皇的脾性,简直让人惊奇。
他想要的,是独一无二的太子妃。
酸梅煎送上来,刘彻一口喝光。他过来是跟王娡说北宫修缮之事,画得有舆图。负责的一是少府,二就是以皇后詹事为首的中宫官了。至于他自己的北宫班子,还没有彻底建起来。
说罢,他便大步离开。
另一边,翁主府中。
阿娇靠坐在榻上,看着面前一碗油辣辣、红彤彤的酸辣粉,疑惑自己刚刚明明很想吃的,为什么闻到味又毫无食欲呢?这已经不是最近的第一回 了!
程安说什么都要叫太医,阿娇没拦着。
太医专精消化科,把脉之后,跪在地上磕一个头道:“翁主,您好像是怀孕了?”
阿娇:“你确定?”
太医不是很确定啊!忙问阿娇的月事。得知阿娇月事是三个月来一次……“哦,季经!您还是招一位专精妇人科的太医来瞧一瞧吧。”
阿娇:“……”
所谓季经,指的是一个季度来一次月事。只要时间规律,出血量正常,被认为是一种自然现象,并非是病。
和过敏一样,仅仅是体质和一般人不同。
太医院里专精妇人科的大夫,怀孕一个多月就能通过母体的脉象,确定是否怀孕。胎儿在腹中多养几个月,还能摸出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