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她不敢说了。
奶娘……长公主的眼睛朝着廊下趴着的奶娘剜去,吓得妇人瑟缩发抖,险些晕厥过去。
长公主对左右道:“拿刀来!”
陈午出声阻拦:“奶娘无辜,你自己儿子作孽,不可伤她性命。”
“好你个糊涂的乌龟贼王八!你不曾在子女身上用一分心,却要逞严父的威风。我问问你,须儿不过总角之龄,还未出精。府中没有给他安排教导人事的婢妾,他懂什么人伦情礼?分明是奶妈子心怀不轨,有意引诱。”
长公主冷哼一声,怒极反笑:“你不可怜自家的孩子,反倒不分青红皂白的要杀子。我刘嫖今日便要替天行道,手刃亲夫。”
陈午大惊:“你仗着自己是长公主,竟敢如此……我亦是功臣之后……”
长公主:“今日,我才看清你的真面目。你个无耻蠢贼,若不是满肚子的男娼女盗,怎会看水是山,一味断定须儿有失人伦。狗贼,拿命来。”
消息传到宫中,没人想起要避开阿娇。
窦太后大骂一通堂邑侯,皇帝和薄皇后连忙劝慰:气大伤身,您悠着些。
长信殿里乱作一团。
直到阿娇出声:“外祖母,我想出宫去探望大兄。”他们才发现阿娇坐在旁边……刚刚那些话,不适合小孩子听吧?
刘启:“儿子领着阿娇去罢!”
堂邑侯陈午为父如此糊涂,他不愿阿娇独自面对此人。
“你妹妹素来好面子,你要是上门,她必定羞愤欲死。方氏陪着阿娇走一趟便罢。”
窦太后嘱咐阿娇:“不可在侯府久留。要是须儿的伤势无碍,可以挪动到长公主府修养,你留下住几日无碍,记得让方氏传信告诉外祖母一声。”
阿娇一一应下,辞别长辈。
登车时,一名小宫女苦着脸凑过来,指着外头道:“十皇子彘哭闹着要见翁主。”
阿娇:“王娘娘在否?”
小宫女摇头,“不在,奶娘领着他来的。”
若知晓王娘娘在外头,不去请安显得她失礼。只有刘彻倒不必顾忌……阿娇挥退宫女,登上安车。
车马出长信殿。
十皇子刘彘看到载着阿娇姐姐的车马渐渐行远,不住的在奶娘怀中挣扎。奶娘抱不住他,也哄不住他,只得顺势先将他放在地上。
刘彘一落地,便使出吃奶的劲挣脱奶娘,跌跌撞撞地追着马车往前跑。左脚拌右脚,啪叽一声摔在地上:“阿娇……阿娇姐姐……”
奶娘见他手脸都摔破油皮,不由一阵头晕目眩——王娘娘是要怪罪的。却见刘彘只是眉头一皱,红彤彤的眼眶不曾落下一滴眼泪,双手撑地,爬起来又往前追去。
阿娇的车来到堂邑侯府,正好碰见长公主吩咐套车离府。阿娇刚掀开车帘幔帐,便被愤怒的长公主裹挟着一同回到长公主。
阿娇总算看到大兄陈须的惨样,顿时嘴唇紧抿。
这事放到哪里都没有陈须的错处……上一世,阿娇并不是在宫中长的,而是在府里养到八岁,才和二兄一起,被长公主送进宫里进学。真正五岁的她,只是一个无知孩童。时间相距太久,阿娇此刻回想起来,似有一点影影绰绰的印象——大兄十多岁的时候,好像生过一场大病。
公主府的下人,不会把兄长和乳母有染之事,说给一位五岁的小娘子知道。
阿娇看来,大兄乳母的行径不管放到哪朝哪代都是犯罪……大兄才十二岁呢!不管是否情愿,乳母的作为都是赤/裸裸的强/暴。只是,此时的人普遍觉得男女之事,受益者始终是男子,女子怎么样都是吃亏的,故而有陈午一般的人,认为是陈须不顾人伦。
什么乳母也是母,奶娘也是娘……只说礼法,不如先问问做下此事的是不是配称为人。
阿娇有点理解大兄后来为何独爱他人之妇了。
她不知内情的时候,以为单是癖好。现在看来,分明是少年时期留下的心理障碍,否则独爱□□,也不至于对家中的娇妻美妾碰也不碰一下。连他整日溜猫逗狗不务正业,都变得情有可原。
阿娇对大兄陈须怜爱不已,一直在长公主府住到他能下床,都不曾提过回宫的事。
宫里一日三次派人到长公主府,送吃的送用的。
长公主心里也不禁泛酸,宫里两位,有外孙女和外甥女,早忘记还有女儿,还有妹妹了。不过,她酸意不多,又被别的事打散了。
原来,随着刘荣在一月之间定下太子妃的人选,长公主曾经为女儿阿娇向皇太子提亲的事,传得满宫皆知了。
长公主气得冲进堂邑府和陈午大打一架。
二兄陈蟜八岁孩童,不解地问妹妹:“爹又惹阿娘生气啦?”
阿娇靠坐着围栏之上,两只脚悬在半空中,前后打晃。一只手撑着下巴,幽幽道:“无妄之灾罢了。”
长公主不可能进宫打栗姬一顿,堂邑侯陈午可不就是最佳的出气筒吗?哼,活该。
陈蟜:???
忽然,阿娇身体一轻,被人抱起来。她正要挣扎,看到一张熟悉的中年大叔的儒雅面孔,惊喜道:“舅舅,你怎么来啦?”
“孤来抓一出门就玩得疯魔,不记得回家的路该怎么走的小坏蛋。”
阿娇一点都不心虚:“我本打算这几日就回宫的。”
不远处,一个小男孩歪头看着阿娇。
“刘彘?”
白嫩嫩的小朋友呐呐开口:“……阿娇姐姐。”
阿娇心想,可能是一个多月没见到,小刘彻对她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怯生生的样子,像是认不出她,需仔细辨认。
她不以为意,冲小朋友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她只以为舅舅出宫,随手把儿子牵出来遛一遛。并不知道小小的刘彘为见阿娇姐姐一面,付出了多少努力。
“择日不如撞日,哪还需要等几天。我既然出来,就顺便把你接回去。”
刘启道:“太后想念你,吃不香睡不好。”
阿娇一听,自然情愿回宫。她问舅舅:“大兄和二兄能进宫住一段时间吗?”
刘启没问缘由,“可以。”他想着:阿娇和两个哥哥相处得很不错嘛。也对,谁能不喜欢阿娇呢。
事实上,阿娇是觉得长公主教不好、也没时间教导两个儿子。看她处理大兄的奶娘、蛮横的丈夫倒是雷厉风行,对待大兄却是只关怀身上的伤,看不见儿子心上的伤。
她甚至直接告诉孩子,勾你犯错的乳母,我处置了。
这不是给孩子制造新的心理阴影吗?
能者多劳,阿娇决定自己教。
再差也不会比上一世两个兄长一个风流一个纨绔,明明的是兄弟却像仇人的情况更差了。
长公主回府,发现一窝孩子全没了!顿时:“……”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两点才写完……晚上见吧!
第63章 薯条[一更]
刘启百忙之中, 抽空来接阿娇。半路上遇到请他回宫的内侍,只得将一串孩子丢在长乐宫,便匆匆离去。陈须在屋中休养身体, 陈蟜先给窦太后问安,歇息不到一刻钟,活力满满的邀请阿娇蹴鞠。
阿娇:外面在化雪好冷!
不过,可以在室内玩。
这一世,两个哥哥和阿娇的感情不如上一辈子好。毕竟感情是处出来的, 见面的时间少, 相互之间不够了解也是没办法的事。阿娇对他们,依旧怀抱有很深的感情, 两辈子相加的那种深刻。她不会忘记两个哥哥小时候有多熊, 但远香近臭是有道理的。
比如现在,她对室内蹴鞠不感兴趣, 但愿意哄着二兄玩一会。
两个小朋友你来我往,五彩的藤球腾飞。八岁的陈蟜又一次轻松接到球, 停下来抱怨道:“你怎么软绵绵,没有一点力气。”
阿娇:“大概是因为我还小???”
陈蟜上下打量阿娇:“对哦,你好矮。”
二兄……自小长着一张讨人厌的嘴。
阿娇:“你是不是玩腻了?”
陈蟜点头, 又摇头。
“我永远玩不腻蹴鞠, 但和你玩……不好玩。”他压低声音说:“宫里还有别的小孩子吗?和我年龄相仿的。”
阿娇:“没有。”
陈蟜倒是真的一直没有玩腻蹴鞠, 上一辈子她被废之前,还在隆虑公主寄来的信件里, 读到二兄陈蟜在封地里大肆举办蹴鞠比赛的盛况。
“不过, ”阿娇甜蜜蜜一笑:“宫里有其他好玩的。”
陈蟜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可年幼的他还不知道时间有个词叫做“趋利避害”,直到手里被塞进一本书册, 都没反应过来。
“干……干嘛?”
阿娇:“二兄学过《苍颉》,念给我听好不好?”
这有什么好玩的???陈蟜最讨厌书。他觉得刻在简牍上的字是张牙舞爪的野物,纸张和墨水的气味令人头昏脑涨。立刻摇头拒绝:“我不要。”
“你不念,我会哭。”
陈蟜心想:这算什么威胁,他平时没少与几个伙伴一起欺负人,并不怕小娘子哭泣。
阿娇:“弄哭我的话,你会挨揍。”
陈蟜:“……”
八岁的陈蟜张大嘴,愣愣地看着五岁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