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寒交迫又被这么一顿打,韩林家的能坚强的挺到见了贾敏都没晕过去,也是难为她了。
林家现在就是布衣之家,自是请不来太医。民间郎中如何,他们刚来京城也不敢冒然去请,若请到个虎狼之辈,银子花了,再将病情耽误了岂不糟心。
好在茗妩还有几分能耐,在林家下人着急上火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挺身而出了。
这会儿茗妩一边写药方,一边听韩林家的跟黛玉诉说事情原委。听了个全程后,心里对荣国府的这番作态也是恶心的不行。
“寄奴,去我房里将我的医药箱拿来。”刚刚来的时候太匆忙,好在贾敏只是气急攻心,银针就能稳住病情。可韩林家的却不是银针就能好的。因此茗妩便叫黛玉分到她身边侍候的小丫头寄奴去取她的医药箱。
“锦书姐姐,按这个药方抓药吧。三碗水煎一碗,连服七天。”吩咐完寄奴,茗妩又将手里的药方递给了锦书。“对了,太太这几日要忌鸡蛋和鱼虾。”
锦书接过药方就要往外走,不想又听到茗妩最一句吩咐,刚想停下脚步,同为大丫头的青盏就应了。锦书闻言便也没多呆,直接朝着小药房小跑而去。
早前跟着贾敏入京的那位郎中昨日便启程回扬州了,好在林家有自己的小药房,备了不少常见药材。
一时,茗妩让人送韩林家的回下房,又带着寄奴给韩林家那被打得都渗血丝的屁股上了药,开了个忌口和食补的方子,再留下一瓶她自己配的金疮药这才回了正房。
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刚刚诊脉的时候,茗妩就发现贾敏的情况并不乐观。
可以说,心肝脾肺肾都有些伤损。
不过想到最近发生的各种糟心事,也就不奇怪了。
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觉补。觉睡好了,身体就会自已朝着好的方向恢复。所以刚刚给贾敏施针的时候,茗妩便多给贾敏扎了两针。
天亮前很难醒过来。
“白天读书时,还读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你瞧,晚上就应了这话。林老爷没事了,又能叫太太认清荣国府,我瞧着未必是坏事。”说完又上前将贾敏的手放回被子里,继续劝坐在床前忧心忡忡的黛玉,“最近事赶事,太太的身子熬得有些亏损了。若不是今天将胸中淤血吐出来,许是要压出病来。如今发出来,也算是因祸得福。”
至于荣国府,有了今天的事,贾敏心中对荣国府和贾母不可能再心无芥蒂了。只要有了这份芥蒂,以那家人的作态,想必将来不用她说什么,做什么,贾敏都会远着他们了。
只有远离了贾家,她的小姨妈才不会被波及。
“茗儿,”黛玉微哑的唤了茗妩一声,“我其实...很讨厌外祖母。”
第五十六章
就...挺意外的。
不过说起这个话题, 茗妩又突然想到了去年贾敏领黛玉进京的事。
原着里一定没有的情节,说不定就是她姨妈蝴蝶出来的。那么她是不是就可以百分百肯定去年跟着贾敏进京的黛玉就是姨妈?
若真是这样,那姨妈会讨厌贾母也不算太意外了。
记得妈妈和姨妈都说过,当初姨妈丧母进京时受到的种种冷遇。
原着里黛玉入荣国府时, 走的是绝非主家和客人通行的西角门。住的是临时收拾出来的, 没有窗户, 旮旯憋屈的碧纱橱。就连两位亲舅舅都没见着。还有什么下马威, 宝玉摔玉,这些都不过是冰山一角。
茗妩想,姨妈对贾母的讨厌应该就是那时候种下的。
虽然忘记了很多事, 但潜意识里的喜爱与厌恶却一直影响着姨妈。
一如她, 一如贾母, 一如荣国府。若在加上今次的种种…啧,面子情都保不住了吧。
黛玉跟茗妩说起了上一次来京城时贾母言行中的处处不妥后, 又说起了前日和贾敏回荣国府时的遭遇。
荣国府上上下下看她们母女的眼神都是那种瞧不起和兴灾乐祸以及高高在上。强压怒意进了荣庆堂,她的外祖母,她娘亲的亲生母亲一边抱着她母亲说可怜, 说心疼。但她分明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你怎么这么不争气’的嫌弃。
之前从京城回扬州的时候, 母亲还会隐隐提起外祖家当年的荣光以及如今的颓势, 并且叫自己不要总跟爹爹说外祖家的事。
这一次进京城,母亲便对自己直言不讳的说起了当年外祖家因为去了的义忠老千岁而遭到当今厌恶, 此次进京,是别指望外家能帮衬她们了。也正是如此,她们去荣国府本就是去请安的,可遇到这样的亲人,也是让人难过甚至是难堪的。
瞧不起半斤的八两,到底在骄傲什么?
“娘亲一生要强, 最是不愿俯就。如今爹爹没了官身,她心疼爹爹,也操心我的亲事。”黛玉看了一眼短短数日便有了白头发的贾敏后,便将视线落在了绣花帐子上,“没有兄弟,没有叔伯,亲事一直是娘亲最为惦记之事。早前娘亲还想亲上做亲,将我嫁回荣国府。但去年去了一回京城,娘亲亲眼见了被外祖母夸成花,还不惜时不时的将作古的外祖父拉出来做保的宝二表哥后,倒是立时打消了这种念头……”
瞧不上宝玉的贾敏,一放弃将亲闺女嫁回娘家的念头后,就更操心黛玉的亲事了。
就像黛玉刚刚说的那般,等林如海和贾敏相继没了,林家也就没了,到了那个时候黛玉若是受了委屈,连个娘家都没有,岂不叫人死了也没办法瞑目。
原本还想着荣国府到底是外家,都是嫡亲的表兄弟姐妹,若是处得融洽些,将来总有个帮衬,可这会儿林如海不过削官为民,荣国府就摆出这等丑陋嘴脸,这样的一门亲戚,贾敏气急攻心,黛玉又何尝不是恼在心里呢。
“我觉得吧,打铁还靠自身硬。若是那扶不起来的性子,就算是皇帝家的闺女,半个紫禁城的三亲四戚,那日子也未必过得好。若是自己立得起来,就算是单枪匹马也能在龙潭虎穴里杀他个七进七出。”起身拉着黛玉离开贾敏的架子床,走到窗户下的暖炕坐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个人未必不是好事。至少你比旁人豁得出去。那武则天也不是靠娘家得势坐上皇位的呀,她老武家的老少爷们还是靠着她才成了一号人物。”那样的亲人,多了也是拖累。
见茗妩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黛玉除了点头同意她的话外,又能说什么呢。
不过...这话确实没毛病。
见黛玉也认同自己的理论,茗妩更多了几分谈兴,她脱掉鞋,盘脚坐在炕上,隔着精致小巧的炕桌继续与黛玉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老天拔地,他的‘永不录用’也未必能到永远。若林老爷有心,怎么着都不会没出路。而且以我的浅薄见识来看,当官是为了争一口气,可不当官却也未必争不了这口气。诗仙李白他做官了吗?他连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没有,不照样名垂千古了。林老爷当年也是一甲探花,又做了这么多年的官,那学识,那见识是一般人能比的?
……若林老爷开班授徒,教出几个封疆大吏,宰辅能臣,那也是他的成就,你的人脉。到那时,荣国府那帮眼皮子浅到地缝里的傻孢子们还不得反过来求着你们,哄着你们,就为了一个入学名额?”
“这个可以有。”听得入神并且有些跃跃欲试的黛玉小手握拳,举在脸颊处,眼睛放光的看向茗妩,“我要叫二舅母给我娘亲提鞋。我娘亲笑,她得陪着笑。我娘亲哭,她要跟着哭。我娘亲不高兴了,她得乖乖的哄我娘亲开心。”二舅母管家,昨天的事跑不了她去。
“对,就是这样。”跟打了鸡血似的茗妩也举起小拳头,朝着空中挥了两下,“加油!”
“加油!”
已经提前醒过来的贾敏:“……”
这是哪来的小混蛋,真是说到人心坎上了。
刚刚醒过来的贾敏在听到黛玉和茗妩这番话后,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到是松动不少。
扭头看了一眼已经微微见亮的窗户,贾敏收回视线后也没发出任何动静,而是继续闭上眼睛想着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
她不相信老太太不知道昨日的事,但她就是装聋做哑的任由跟她一直不对付的二嫂将她的脸面丢到地上踩。
母亲口口声声的疼她,就是这么疼的吗?
人呀,不遇到难处的时候,你是真的不知道谁是人,谁是鬼。如今知道了,虽然难受的心口都疼了,可却也不算晚。
罢了,罢了,往事不提,咱们且看以后吧。
无声的轻叹一声,贾敏躺在被褥间,开始琢磨以后。这以后的路要怎么走,确实是个问题。
林家几辈子积累的财富,就算她家老爷一直赋闲在家,也足够他们一家三口大手大脚过上两三百年。所以在生计不愁的情况下,未必不能像茗妩那丫头说的开班授徒。
……
不知不觉间,天就已经大亮了。茗妩打了个哈欠,又端起丫头送上的温水喝了一大口,这才起身去看贾敏的情况。
“咦?”茗妩的手一搭上脉就发现脉搏不对,抬头去看贾敏,就见贾敏正一脸温和浅笑的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