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深人静,三位姑娘留在房里的值夜丫头都睡得睡着了。李纨的稻香村和宝玉的蘅芜院也在得了王夫人的传话后,都熄灯睡了。
整个大观园,也就茗妩的潇湘馆因着茗妩要拉着三春一块打麻将还有人未睡罢了。
不过潇湘馆离红香圃比较远,加之潇湘馆里翠竹森森,火光并未带进来。丫头们躲在屋里打瞌睡,主子们坐在前院廊下,闻着艾蒿打着麻将。直到斜侧面的稻香村有婆子起夜,看到不远处的红香圃一片红光,这才将寂静的夜吵沸。
听到‘走水了’这样的呼喊声,探春第一个站起来,她转身朝外走了两步,然后猛的扭头看向茗妩。
茗妩坐在那里,淡淡的将手中的牌推到桌子中间,对探春挑了挑眉。
“呦,都这个时辰了。”歪头对着探春眨眨眼,茗妩笑眯眯的说道:“三妹妹竟然陪我打了这么久的牌,旁人若是知道了,定然会说咱们姐妹情深的。”
探春闻言,神色惊疑不已,瞬间想到了什么后,指着茗妩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做了几个深呼吸,提着裙子转身就朝外跑去。
迎春左右看看,也终于想明白茗妩为什么找她们打牌了。深深的看了一眼茗妩,也带着丫头走了。到是惜春坐在牌桌上,有些惊疑不定的看向茗妩。
“你干的?”
茗妩耸耸肩,这很明显,不是吗?
“这事跟你不相干。”茗妩对惜春说完,又吩咐丫头将那些当赌资的颜料装起来给惜春带回去。“时辰不早了,回去睡吧,”
至于另外两样...茗妩直接叫人收到屋子里去了。
……
园子里走水,可大可小。但当王夫人听说是红香圃走水时,当即吓瘫在地上。
最近一直近身侍候的金钏见王夫人这样,连忙喊了外间值夜的丫头进来,用一种极致的速度给王夫人穿上衣服,而王夫人都没等梳好头发就手脚发软的扶着丫头一路朝着园子的方向狂奔而去。
大观园里引了活水,桥多水多,救援还是相当方便的。不过有菜油打底,又因为发现的并不及时,所以hu扑灭了,红香圃的三间小厅也烧的不剩什么了。
真正意义上的断瓦残桓。
王夫人赶到的时候,正好有个胆大的婆子在一片废墟里捡出了那根茗妩特意留下来吓唬王夫人的大腿骨。
王夫人看着那根骨头,双眼一番直接晕死了过去。
王夫人晕死过去后,亲自将宝玉和茗妩送到这里的郑华家的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完了,完了,这回真完了。
然而更叫郑华家的绝望的是她看到了扶着丫头的手,款款而来的茗妩。林家姑娘活着,那,那根骨头是谁的……
探春最是精明不过,可这种时候她明知道茗妩做了什么,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
你以为茗妩叫她们打牌,真的只是做什么时间证人吗?
当然不是了。
你以为刚刚探春问茗妩用意的时候,茗妩为什么直言不讳?在惜春那么说的,还没没遮没掩说那样的话?
今夜...她们仨个都被茗妩拉下水了。别想隔岸观火,也别想踩着她谋划什么。
明哲保身吧。
.
茗妩真将王夫人吓到了。
若不是茗妩及时出手,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飞快的给王夫人扎了几针,这老妖婆非得脑出血不可。可就是这样,王夫人也落下了个一着急上火,就头疼头晕的毛病。
从晕迷中醒来的王夫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当即就要嚎哭时,郑华家的连忙告诉王夫人宝玉没死的消息。
“没死?”
“没死。”从现场就只有一根大腿骨的情况来看,定然是没死的。但是伤没伤到就不知道了。当然最重要的是宝玉失踪了。
找了三四天了,仍是没半点线索。
听到儿子没死,王夫人终于松了口气。转瞬间又想到了始作俑者,“林家那丫头呢?”
“在潇湘馆。”郑华家的看向王夫人,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听丫头们说红香圃走水时,林姑娘和家里的三位姑娘在潇湘馆里打牌……”
王夫人:“……”
用后脚跟想都知道宝玉落在茗妩手里的了,但是王夫人和郑华家的不敢确定废墟里捡出来的那根大腿骨是不是宝玉的。
是将宝二爷的腿砍下来了,还是像那具女尸一般从旁处捡来的?
自己干了什么,王夫人还是心里有数的。她到是想朝茗妩要人了,可她却知道茗妩一定会否认。哪怕她说自己对茗妩和宝玉下药,想来个生米煮成熟饭的将人关在红香圃里,那丫头都不会承认。
还会说她病糊涂了,在自污。
而且王夫人必须承认一件事,那就她不能将茗妩逼急了。不然那丫头真有可能将事情做绝了。
让她的宝玉暴尸荒野。
叫人过来给她穿衣梳洗后,王夫人就只带着郑华家的进了潇湘馆。
一进潇湘馆,王夫人就给茗妩行了个大礼。
为了她的心肝宝贝儿子,王夫人是一点架子都没有了,彻底低到了尘埃里。
茗妩就坐在那里,看着跪在地中央的王夫人,稳的一批。
这一次,茗妩压根就没有跟王夫人虚与委蛇的打太极。而是端着茶碗,不轻不重的宽着茶,杯盖轻触茶杯的声音虽轻,却仿佛每一下都敲在了王夫人的心头。
“是我错了,我不应该算计大姑娘。只求大姑娘看在宝玉无辜的份上,放宝玉一条生路。”趴在地上,王夫人的声音还带了一分哽噎,“宝玉是我的命根子,求姑娘高抬贵手。”
“宝玉是你的命根子,珍贵如宝。旁人就应该命贱如草芥吗?”茗妩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几上,越想王夫人这句话,就越是火气上扬:“你明知道林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便使这些下三烂的阴毒手段。不说今天没叫你得逞,纵使被你得逞了,你以为林家和我就会委屈求全?呵,是谁给你的这份自信?宫里的娘娘吗?”
王夫人:“……”
“听说娘娘的肩胛骨处有一颗嫣红小痣,大腿内侧还有一块梨花形状的胎记?”茗妩收回视线不看王夫人,而是视线看向房门口,极为漫不经心的说道,“若是这个‘听说’,传遍大街小巷,京城内外,被许多人都‘听说’了。我的好舅妈呀,娘娘的前程和身家性命就上了赌桌了。想一想,还真是叫人忧心呐。”
“你,你敢?”声色厉茬的吼完这句话,王夫人又仿佛瞬间没了斗气的颓丧起来。
她敢。
旁人未必敢做的事,但面前的这个丫头却敢。
想到至今生死未卜的宝玉,想到宫里随时都有可能翻车的元春,王夫人这一回是彻底服软了。
这丫头太狠了。
“知道我为什么不杀宝玉吗?”
“为,为什么?”听到茗妩这么说,王夫人不由打了个冷颤。
“因为...太容易了。”见王夫人似懂非似的看向自己,茗妩还认真的对她点了点头,“这贾家就跟个筛子似的,进进出出极为便宜。我若想杀他,有一千种方法。那夜,走过沁芳溪时,我就在想是将宝玉丢到水里还是挂在树上?转到凸晶山庄的时候,我又在想,要不顺着假山将宝玉丢下去得了,失足也是个不错的死法……哈哈,我吓唬您呐。”
王夫人看着说了那么恐怖话的茗妩对她笑得一脸灿烂时,大脑一片空白,可身体却开始不停的打着摆子。
“如果娘娘失势了,宝玉再出了什么意外,二舅妈膝下竟然还有兰哥儿。兰哥儿那么无辜,斩草除根...下不去手呀。”
“我错了,我错了。好姑娘,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求你,呜呜呜~”
真不惊吓。
茗妩撇了下嘴,觉得王夫人都有做坏事的强大心理了,咋还能这么不经惊呢。
茗妩没当过妈,压根不知道她之前将王夫人吓成了什么样。本就吓得够呛了,再被她这么一窝端的恐吓,多强大的心理防线都得崩溃了。
尤其是宝玉还被她攥在手里的时候。
该说的说了,王夫人也真的服软了。茗妩倒也不准备再为难她了。告诉王夫人许是宝玉太淘气,或是被那夜红香圃的走水吓到了,一时钻到了哪块假山或是空屋子里,回头派人找找,说不定就找到了。
听到茗妩这么说,王夫人终于松了口气。然后在茗妩端起茶后,不敢迟疑的退出了潇湘馆。
“到底是关心则乱。”杜嬷嬷在门听了个全程,看向坐在那里喝茶的茗妩,不禁感慨道,“都说老太太疼宝玉疼的什么似的,这一回是说嘴打嘴了。”
明知道这事是她们姑娘干的,却没冲她们姑娘问一句宝玉的下落,并非笃定她们姑娘不会真害了宝玉...真不知道她哪来的这种信任。
那天夜里的事,看着挺混乱的。但其实明眼人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荣国府两房的嫌隙隔阂早就不将彼此当亲人看了。红香圃走水之事,都以天干物燥为由,被凤姐儿下了定论。至于宝玉的失踪,除了侍候宝玉的人,也就二太太太这一房着急上火了。